爱华网——《刘孝仪谢东宫赍酒启》导读 鲁迅先生的文章《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与酒之关系》影响了我们一代又一代人对于六朝酒道的理解。然而笔者根据典籍分析，认为六朝时期的酒文化是多元的形态，既有以阮籍、嵇康为代表，放诞不羁、饮以避祸的文士；有以石崇、王羲之为代表，宴集宾客，以酒娱情的；也有以陶渊明为代表的怀才不遇、以酒适情的隐士；更有以刘孝仪为代表的矜持守节、以酒铭志的儒臣。记者今就《刘孝仪谢东宫赍酒启》一文，试分析六朝酒道中独树一帜的儒家酒道。 刘孝仪，名潜，字孝仪，南朝梁代人。生平记载于《梁书·刘孝仪传》。本传记载，刘孝仪出生官宦世家，其人仁厚持重，“为人宽厚，内行尤笃”，“妻子朝夕供事，未尝失礼”；孝仪还是著名的文学家，尤擅文章笔法，其代表作《雍州平等金像碑》，时赞“文甚宏丽”。刘孝仪还是出色的政治家、治世能臣，出将入相，政绩斐然。“（大同）十年出为伏波将军、临海太守。是时政网疏阔，百姓多不遵禁。孝仪下车，宣示条制，励精绥抚，境内翕然，风俗大革。中大同元年，入守都官尚书”。 六朝时期，人文思潮最明显的特征即是人性的觉醒，而且又无一例外地通过饮酒态度得到酣畅淋漓的展现。这位儒雅、仁厚、持重而富有才华的刘孝仪也不例外。关于刘孝仪的饮酒态度，《刘孝仪谢东宫赍酒启》是重要研究文献。《刘孝仪谢东宫赍酒启》原文已散佚，唐代欧阳询《艺文类聚卷七十二·食品部·酒·启》收录曰： 异五齐之甘，非九酝之法，属车未曾载，油囊不得酤。试俦仙树，葛玄泥首。才比蒲桃，孟他衔璧。固知托之养性，妙解怡神。拟彼圣人，羞得连类。 寥寥54字，把孝仪所坚守的儒家酒道表达得淋漓尽致：饮酒当谨慎；酒品如人品；酒要讲出身；酒性不可乱。 饮酒当谨慎，好酒讲出身 首先，他认为酒的品质一定要好，一定要有高贵血统的技艺传承，一定要有尊贵的出身，并且明确提出四项可资考核的标准。 第一，“五齐之甘”。“五齐”，是起源于西周时期的关于记述宫廷酿酒规范的典章，后经儒生整理，并写入历代政治制度。具体内容见于《周礼·天官酒正》：“辨五齐之名，一曰泛齐，二曰醴齐，三曰盎齐，四曰缇齐，五曰沉齐。”后世酿酒人也一直把“五齐”当作技艺传承的重要内容不断加以创新发展。但在这里，主要指具有传统礼法血统的酒。
第二，九酝之法酿造。“九酝”，一种古法酿酒技艺，东汉中期已经形成，张衡《南都赋》就有“酒则九酝甘醴，十旬兼清，醪浮径寸，浮蚁若萍”的佳句。当时农书《齐民要术》记载“魏武帝上‘九酝法’……易饮不病”。六朝小说中多有善饮名士钟情“九酝春”的描写。 刘孝仪把“九酝”与“五齐”并列为上等的酿酒技艺，一个代表宫廷的正统身份，一个代表民间的上乘质量，刘孝仪此处大概意思是说，这个酒风味很有特色，不同于当时畅销的酒品。 第三，是否用于宫廷宴饮。“属车”是皇帝侍从车辆的专称，酒是“属车”上必备的物品。属车与五齐对应，刘孝仪认为皇宫列为御用，并成为皇帝常备的消费品，也是衡量酒的品质等级的一个重要标准。 第四，好酒必定有故事，有神仙气。“油囊”常见于描写神仙文学的作品中，是盛酒的器具。古人为了形容神水的神奇美妙，多用酒来代称。此处的油囊，与九酝对应，刘孝仪认为酒一定要有神奇之处，神仙也喜爱有加。 把“属车”和“油囊”并举，刘孝仪同样是在强调酒美，用不是人们熟知的事物衡量，具有个性化的品牌特征。 酒品如人品，酒性不可乱 其次，刘孝仪认为酒品如人品，对于酒的使用也体现出一个人的品德和操守。他用两个人物案例进行比较。 第一个是葛玄。葛玄，三国吴郡琅琊人，字孝先，道教一代宗师葛洪从祖父。传说得《九丹金液仙经》修炼成仙，世称葛仙公，又称太极仙翁。生平载于《晋书·葛洪传》、《抱朴子内篇·金丹》和《太平广记》。《太平广记》载，葛玄好饮酒，据传说他把树枝折断就可从树上取酒。泥首指头上涂满泥土表示服罪。“葛玄泥首”的原典有待求证，笔者根据《太平广记》的记载推断，孝仪认为葛玄此人是方外隐士，好弄玄虚，不符合儒家匡扶社稷、善济天下的胸襟和处世原则。 第二个是孟佗。孟佗是东汉末年人，裴注《三国志》引《三辅决录》载，汉灵帝时期，宦官张让权倾朝野、炙手可热。孟佗为了打通一条平步青云的仕途之路，就想法设法结交张让。但孟佗职位卑贱，根本不可能接近张让。但孟佗想了一个办法，先用重金结交张让的管家。很快，他将家财都散给了张让的管家。管家知道后过意不去，就问孟佗有什么愿望可以帮他实现。孟佗说，只希望管家能当着众官的面参拜他一下。两人经过一番商议，第二天孟佗很晚才来到张让府前。此时张府门前已经排上上百辆马车。管家当即带着众家奴跪迎孟佗，并簇拥着把他带入府中。众人以为孟佗是张让最倚重的贵宾，从此以后就开始结交孟佗，并给了他大批的珍宝。他再把这些珍宝转送给张让。从此之后，张让也开始喜欢上了孟佗。后来孟佗送给张让一壶葡萄酒，张让如获珍宝，十分高兴，就给把凉州刺史的职位给了孟佗。 六朝时期，显贵和名士喜欢把好酒比作圣人，认为酒品如人品。刘孝仪以这两个人为例，记者推测，是含蓄地表达对于哪些以酒巧取名利和用酒投机钻营行为的不齿。所以在历数上述故事之后，孝仪总结说，他固然知道酒是可以“托之养性，妙解怡神”的上等消费品，所以应当兼顾酒品和人品两个方面，不但要品味美酒所带来的生理愉悦，更要考虑酒文化所带来的精神陶冶，不能因酒废德，不可因酒搅乱了个人操守和性情。记者认为，刘孝仪所主张和坚守的，正是儒家中庸和谐的酒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