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多‘白领’、少‘首领’”的话题已讨论多年,今年2月上海又推出了“零首付”的优惠措施,让很多有创业意向的大学生跃跃欲试,但更多的人已经意识到:“零首付”降低了创业者的资金门槛,但创业差的不只是钱……
上海一家数码游戏网站的负责人唐凯曾经备受“要婚姻还是要创业”的压力,他向记者感叹:若没有诸如家人支持等其他方面保障的跟进,创业之路一定不会平坦,想创业的青年一定要对此类无形压力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个案
创业和女友,手心手背都是肉,让我舍弃哪一个,都是我的心头痛。“
结识唐凯缘于半年前的一次采访偶遇,这个身穿名牌西装,却在一家公司的大堂啃面包的年轻人引起了记者的注意。接过他递来的名片,“某网数码科技(上海)有限公司总经理”的头衔让记者莞尔一笑。唐凯似乎听出了笑声背后的含义,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公司连我在内,只有三个人,所以我偶尔要出来跑跑业务。”
28岁的唐凯于2007年创办了一家游戏网站,从事互联网游戏资讯和电子游戏竞技业务。为了让一家公司的老板点头在他的网站中做个链接广告,唐凯三次上门。“我能读懂他眼中的不屑。即使做成了这单生意,我的利润也只有2000多元。但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小生意不做哪有大生意进门?”
采访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搁置着。突然,记者MSN好友栏中那个属于唐凯的小人几乎不再变成绿色。记者隐约感觉到:唐凯的创业一定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关。
日前,记者与唐凯约在淮海路上的星巴克见面。见到记者,唐凯垂头丧气地吁了口气:“太吃力了,创业的生活太吃力了。”
原来唐凯接到了女友父母的最后通牒:“结婚还是继续创业”,他必须快刀斩乱麻般做个选择。
“小玲是我相恋10年的女友”,这个从高中时代牵手至今的女孩,一直是唐凯在朋友面前炫耀的话题。“曾经多少次我冲动地想在她的无名指上套上镌刻我名字的结婚戒,可一想到男人应该先立业再成家,这个念头只得深深地埋藏在我心底。说真的,我做‘老板’五六年了,但一直以来,银行卡里的钱能有五位数就很不错了。当初为了开公司,我甚至把‘老婆本’都用上了,小玲从没在钱上跟我计较,这样的女友你说我怎能放弃?”可为了女友,却必须“创业未半、中道崩殂”,唐凯同样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两难,让唐凯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不敢面对现实的他选择了逃避。他和小玲陷入了冷战中,近一个月来两人只有偶尔的短信交流。几次唐凯拿起电话,可转念一想又放下了。“这就是为何我这两个月来,不再上线的原因。大家冷静些也好,毕竟对我来说,创业和女友,手心手背都是肉,让我舍弃哪一个,都是我的心头痛。”
对外说他是老板,其实比瘪三还不如,捡垃圾的每个月收入都比他高。“
准丈人“让步”:结婚可以,必须有份正式工作
一聊起创业的话题,唐凯就开始叹苦经:“我是一个过来人,但如果现在别人想创业,咨询我的意见,我一定会说不赞成。现在很多宣传,仅仅描绘出创业浪漫与美好的一面,而忽略了另一面:创业就是入商海,就是进入那个优胜劣汰的残酷竞争游戏中。”
唐凯当初花了50万元注册网站,“这钱是到处凑来的,因为爸妈一开始极力反对,我跟他们闹了几个月,他们才终于答应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但依旧不够。我只能再问亲戚借了一部分钱,到现在还没还。
这两年唐凯的公司走得磕磕绊绊,虽没有红火但也没有哑火,更幸运的是在去年开始的那场金融风暴中,他的公司居然生存了下来。“每个月的收支只是基本达到平衡,赚钱是别想了。前期投资所欠的那笔债还是个无底洞,等着我以后慢慢填。”
在唐凯的公司一步步走向正轨的同时,他也进入了适婚年龄。从高中就开始牵手,唐凯多次试图上门拜访小玲的双亲,但都遭到了小玲的反对。刚刚工作时,小玲还以“爸妈觉得我还小,先应该专心事业”的借口搪塞,时间长了,小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常常支支吾吾。唐凯隐约觉得未来的丈母娘和老丈人对于他这个毛脚女婿似乎不太满意。
唐凯的不祥预感果然应验了,他俩的恋情公开后,小玲的父母亲戚全部投了反对票,遭到女友家人诟病的就是唐凯的创业。“对外说他是老板,其实比瘪三还不如,捡垃圾的每个月收入都比他高。房子到现在都没有,难道你跟着他们全家一起蜗居在他家那套60平方米的房子里?”小玲的爸爸担心从小家境殷实的女儿出嫁后受苦,经常当着小玲的面对唐凯冷嘲热讽,劝小玲另找方向。“他爸最好女儿嫁个公务员或者高级白领,而像我这种开公司的,就是不务正业。”唐凯说,他完全理解这种护女之情。“很多人都把婚姻当作经济利益最大化的手段,小玲父亲的想法并不为过。”
但小玲也没有向父母的想法妥协,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眼看着女儿逐渐“奔三”,小玲的父母心软了。今年春节期间,小玲的父亲约唐凯深谈了一次,他们作出了最后的让步:无房结婚。但是,唐凯必须得有一份正式的工作。
如果你还想当老板,那就请你放了我女儿,别再害她了。“
女友和父母一起“逼”他“与创业做个了断”
“对于小玲的父母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唐凯想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工作出去找,公司兼职干。毕竟是名校毕业,再加上期望月薪并不高,唐凯很快就在一家网站找到了一份技术员的工作。
可是干了两个月,唐凯就被网站解雇了。“因为迟到,我在试用期里接连两次迟到,公司立刻帮我结清工资,请我走人。”唐凯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分身乏术啊。自己公司的一套设备出了点故障,技术员搞不定,我只能亲自出马。”小玲的爸爸知道唐凯丢了工作,虽然恨铁不成钢,但通过关系又帮他找了份工作。但不到1个月,唐凯又不干了,这回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辞职。“两头兼顾,哪边都做不好。所谓身在曹营心在汉。我不想丢小玲爸爸的脸,不好意思做下去了。”唐凯一脸无奈。小玲的父母终于忍无可忍,要求唐凯必须在公司和小玲中作出最后的抉择。“如果你还想当老板,那就请你放了我女儿,别再害她了。”向记者复述着小玲爸爸的这句话,唐凯带着深深的哀伤,“她爸爸是在恳求我”。更让唐凯绝望的是,原本一直与他站在统一战线的小玲这次也没有帮他。“她的意见与父母一致,也希望我对于创业能做个了断。”
说完这句话,唐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不愿在创业道路上改弦易辙,又不愿十年的感情一朝结束,唐凯无法像壮士断腕般当机立断。
结束采访时,唐凯在记者的采访本上写下了这样的话:“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每天都有千千万万的人加入到创业大潮中,每天又都有千千万万的人被无情地淘汰出局。作为他们中的一员,我和很多人一样遍尝了成功的喜悦和失败的痛苦,摸爬滚打,历尽艰辛。最深的感触是,一个人在开始创业的时候,往往并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最适合干什么。只有不断尝试,不断失败,不断反省,才可能守得云开见日出……”
调查
给1000万不如给一个好环境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上海在人文“基因”上,有着“奉令唯谨”、不愿冒险的弱项。唐凯说,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很多人不能“免俗”。在刚刚燃起创业激情的时候,就开始过多地考虑风险,创业激情很可能就这样一天一天被打磨光了。同时,周围人给予的压力也不可小视。
除了无形的压力,创业门槛高,毫无疑问也是令许多创业者望而却步的原因。上海某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负责人孙先生给记者算了笔账:首先要在写字楼里租一间办公室,就算是50平方米吧,一个月就是3000元,加上其他水电费用,一年也就是6万元;现在开公司离开网络几乎是活不了的,可一旦要安装网络,公司就不能享受150元包月的个人宽带业务,必须改成办公业务。办公业务4000元包月,这样一来一年又花掉了48000元;注册一个10万元资本的公司大约一共要花2000元;有了公司,就需招聘员工,以月薪4000元计算,再加上为员工缴纳“四金”,一年也就是69120元;再加上每人一个办公桌一台电脑,算便宜一点,4000元。算一算第一年你经营公司一共需要花多少钱?183120元!
一谈起在上海创业的高成本,孙先生有些无奈。但他表示:在上海创业也有着其他城市不可比拟的优势。“有时钱不是最重要的。给你1000万不如给你一个好环境。”孙先生举例说,比如一家医疗公司,开发新产品需要的原料或器械时效性很强,他们从国外采购的东西,两三天就能到上海,物流和海关的效率都很高,“这和美国几乎没有差异”。
个案
和唐凯一样在十字路口徘徊的还有段诚
段诚是在打工、实习中逐渐看到了自己渴望创业、渴望成功的心。去年,他在虹口区一家房产公司实习,主要负责小区红外线报警系统的安装和维修。其间,他逐渐发现家庭红外线报警装置的市场前景。
“我觉得这一行业是有前途的。”段诚准备赤手空拳打天下,却不料父母和女友都举双手反对。
今年2月,上海推出毕业两年内的高校毕业生创业“零首付”政策。段诚心里的老板梦再次萌动了。然而,“按照父母的想法,把我培养到大学毕业,就应该顺理成章地进入外企做一个白领,或者安安稳稳地做个公务员,而创业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的观念里就是‘个体户’,是那些没什么文化、找不到工作的人不得已而为之的营生。”段诚一脸苦恼地说:“最让他难以招架的是女友的感情攻势。她说自己从没有想嫁老板的心,只求能和我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于是,父母和女友结成“反对联盟”向段诚施压。
时间长了,段诚自己也产生了动摇。让段诚描绘自己几年后的生活,他有点丧气:“肯定是宁愿在办公室里做些不喜欢的事情,拿一份不高不低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