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2006年的除夕夜黑得很早，席桌上，满面红光的张树鸿在全体员工面前高举酒杯，说：“再大的困难我们也不怕，因为我们有你们!”一位如此让员工感觉到幸福的老板，却在半年之后带着满腹的委屈与绝望自杀了，而2500名员工还守在厂门口，抹着红肿的双眼，不敢相信老张就这样丢下他们，不声不响地走了。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山雨欲来风满楼 15年前，36岁的张树鸿来到内地投资建厂，注册成立了佛山利达玩具有限公司。在商场上张树鸿一直以豁达、义气著称，他始终认为，做生意就是一个相互拉扯帮忙的过程，因此很多老板都愿意跟这样简单的人打交道。接下来的几年时间，张树鸿的利达公司以滚雪球的方式，不断扩大规模，增设帅盟分厂、创建恒景玩具公司。2006年利达年产值突破2亿元，出口货柜量居佛山第,还被树为佛山当地的标杆外向型企业琏政府各部门都引以为荣。张树鸿的生意风生水起，身边贵人很多，可现在看来。贵人二字实在太沉重。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2007年，利达的两栋5层大楼的新厂房即将完工，在厂房附近，有一座可容纳两三千人的职工宿舍楼已经竣工，外来打工仔李波说：“我当时还在想，这下等床一安装好，就有家了!”结果仅仅一份黑纸白字的印刷文本，却将张树鸿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那是来自中国最大的第三方民营检测实验室——深圳CTI华测检测技术公司的检测报告，指明在利达生产出口的一批玩具中，发现有5个样本的油漆铅含量超标，产品不合格!“不合格”这样的字眼足以掀翻张树鸿15年以来的所有努力。他拿着报告，瘫坐在公司门口，一口一口地狠抽着烟，再将烟头狠狠地掐灭，生不如死。张树鸿只能一个劲地往利达最大的油漆供应商——东兴实业老总梁嘉诚的手机拨了过去。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2001年，梁嘉诚成立了东兴印刷包装实业公司。由于与张树鸿的私交甚好，东兴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利达的油漆主要供应商。在张树鸿眼里，梁嘉诚很够意思，对于生产行业而言，原料供给速度直接影响生产成品出厂出口进账的速度，当初梁嘉诚为了方便供货，索性将东兴公司设在了利达公司帅盟分厂的隔壁。这般贴心的朋友，怎会害我?张树鸿扛着前所未有的信誉危机，他始终不相信梁嘉诚会陷他于不义，或许是不是中间环节出了纰漏?赶路途中的张树鸿还在喃喃自语，他脑袋眩晕，胸口始终有股闷火在烧。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果不其然，梁嘉诚回忆说，2007年4月初，东兴在生产油漆过程中出现黄色色粉缺货，为了尽快完成采购，就在网上找到了一家叫东莞众鑫的色粉厂。梁嘉诚与对方负责人见面后，该厂相关营业执照和认证资料俱全，便放心大胆地进了货。按照程序规定，购进的色粉需要送检，可偏偏佛山市没有这样的检测机构，送到广州检测需要5～10个工作日，这就意味着东兴和利达只能停工干等，岂不是让员工当月喝稀饭?梁嘉诚思来想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送检的决定反而把张树鸿逼上了绝路。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张树鸿揣着一个如此尴尬的消息，在佛山市的某条大街上，闷着头走了无数个来回，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等来的还是绝境 7月份的利达，厂房里空空荡荡，偶尔能接到些小订单，让利达恢复开工，紧接着又停32,然后又复32,一直反反复复到8月初，张树鸿才重拾希望，因为美泰(METTEL)又向利达下了新的订单，此时利达的几间厂房里已经堆积了价值约1600万港币的新玩具了。与此同时，张树鸿对利达的整改仍在进行,3000箱问题玩具早已被公司封存，等待着有关部门监督销毁。至今还有员工感慨说，其实张树鸿一直都是个老老实实的人。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接着利达公司向佛山市出入境检验检疫局提交了《关于美国MATTEL公司宣布回收部分玩具情况的报告》，8月6日又提交了《关于美国MATTEL公司召回玩具情况的补充说明》。两份共计3000多字的整改报告，确切地说是请求出口材料，《补充说明》里最后一句写着：“恳请贵局予以监督及跟踪检查，尽快恢复生产和出口业务为盼。”急切的心情在这报告里表露无遗。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但命运就是这样弄人，它要么给你彻底的安逸，或者就是彻底的打击。“中国制造”正在遭遇寒冬：中国生产并销往国外市场的牙膏、用于生产宠物食品的进口麦粉等食品，被检测含有有害化学成分；中国制造的轮胎也在美国因致命车祸遭起诉：美国消费品安全委员会召回东莞汉胜木业制品厂生产的150万件中国产玩具火车：欧盟表示如果中国不采取行动提高玩具产品制造标准，就准备下达阻止中国商品进入欧洲市场的禁令，这一系列的事件的发生让张树鸿撞在了刀口上。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一直以来，美泰与利达双方因诚信合作愉快，这次美泰并没有公布这次召回玩具的中国厂家的名称，但整个西方社会对中国产品的质疑甚嚣尘上，舆论形成潮流，美泰对中国利达的“包庇”受到本国指责。直到8月7日晚上，顶不住压力的美泰终于将利达的身份公之于众，并向美国公众承诺不再采购利达的产品。新闻发布的第二天，中国国家质检总局就发布公告称，利达产品被暂停出口，有待整改合格，对情节严重的违法犯罪当事人，还将移交司法部门严厉查处。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张树鸿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从毫不知情的受害者变成了情节严重的罪犯，而没有了美泰，没有了信誉，利达还能做什么?仓库里几千万的库存谁来买?厂租、员21232资谁来发?张树鸿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他曾经对助理说：“我现在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是割脉，第二是吃药，第三是上吊。”8号上午，张树鸿对公司人事部的几位工作人员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昨天我上吊了，你们看，我的脖子上还有印子!”可哪里有人会把这样的话当真。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在出事前的半个月里，张树鸿几乎每天都会到恒景公司。而每次一来，要么把自己关进二楼的办公室，在椅子上闷声不响地坐上半天，要么就是在楼道上来回踱步。公司派人喊张树鸿吃饭，他只是冷冷地说“不吃”。最后一段日子，张树鸿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有一次恒景公司一名车间主管给他打电话，问仓库里的货怎么办，张树鸿回一句：“不知道!”就把电话给挂了。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这样的状态与之前的张树鸿截然不同，他留给公司管理层和普通员工的印象一直是“亲切、随和、勤奋、大义”。在他们眼里，张树鸿甚至不像个老板，他近1米8的个子，黝黑壮实，穿衣服很不讲究，平日总是一身很旧的休闲服。往工人堆里一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农民：他喜欢在厂里到处走。找人聊天，发现问题了，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库房的小王说：“老板就算是发脾气也让人感觉亲切。”不仅如此，员工的食宿都是免费的。在外面租房的员工，还能获得住房补贴。即使6月份玩具被检测出质量问题，工厂面临停业整顿时，张树鸿也一直派人为所有工人提供免费的饭菜。因此，他手下始终有一大批“铁杆员工”。这些人跟着他一千就是十几年，从来没挪过地方。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然而，一个对员工如此关怀备至的老板，就这样一天天冷漠了下去。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15年后成灰烬 就像那个天黑得太早的除夕，毫无预见地，张树鸿死在了自己公司的仓库里。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佛山平洲宝华工业区内，一辆货车在恒景公司大门前停下。司机后来回忆时说，张老板上车的时候，他曾让张老板坐前面，张老板说：“不，我坐后面。”隐隐约约间，司机似乎看见张树鸿的手上拿着像百叶窗帘布条似的东西，可当时也没多想。接着，高大壮实的张树鸿走下车，关上车门，低着头。面色凝重地径直向厂里走去。30米外的门卫室里，保安人员熟练地操控着手中的电钮，欲将开得过大的伸缩铁门关小一点。张树鸿经过时。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铁门，但他仍然不语，甚至没有看一眼门卫室，继续地走着。之后保安回忆说：“老板平时都是自己开车上班，就那天是被一辆货车送来的，并且神情忧郁，脸色特别不好。” 下午3点30分左右，有员工突然发现张老板不见了，于是发动所有保安四处寻找，之所以这样大规模地搜索，是张老板的种种反常行为早已在员工心里埋下伏笔。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张老板，老张，你醒醒!醒醒!”刘捷第一个跑上三楼仓库，在一个灰尘满布的角落里看见已撒手人寰的张树鸿，刘捷哭着把老板抱下来剧烈地按压他的胸部，可奇迹始终敌不过生命的逻辑，张老板死了。张树鸿身旁散落着断裂的窗帘碎布条。皮带也扔在一边。一名员工分析，老板应该是先用窗帘布条自杀，可能身体太重断掉了；后来他又解下自己的皮带，可能不够长：最后他解下仓库一角包装机上的电线，用它打了个圈，为自己的生命划上急促的句号，或许在断气的那一瞬间，张树鸿也没想通，为什么一心为了帮朋友发展，却栽在了这个“兄弟”的手里。www.qikan.com.cnQIWlyR0oV2l2alvq 张树鸿的追悼会上，很多员工都来了。其实这些背井离乡的外来工，每天起早贪黑也只能挣三十几元钱，但是，他们宁愿放弃半个工作日，来参加老板的追悼会。一群走出悼念堂的民工，坐在门口的石梯上迟迟不肯离开。一抹眼泪从其中一个人的眼里流出来，他用手指了指天，哽咽着说：“老板走了，顶梁柱倒了，我们又一次无家可归了。” 昔日机器轰鸣、工人繁忙的厂房，瞬间安静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一切，都只能由活着的人来猜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