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志强:大时代的“主人翁”
冯仑在为任志强《野心优雅》写的序言里,说在任志强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个大时代最典型的人物面貌”,这典型人物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口气大”:“说的都是大词,操着总理的心,满口大话语、大概念、大理论、大道理。”这恰与郭敬明的“小时代”镜像中的人物形成鲜明比照。“小时代”中的人物,“不承担道义责任,不承担以天下为己任这样一些大使命,也不用管社会道德走向,也不用考虑中国向何处去,房地产价多高多低,只要考虑自己有香车宝马、锦衣玉食、美女和华服以及好的房子,以及快乐和自由自在的生活”。 “大时代已经过去,给我们剩下了大年纪。”冯仑感慨。 面对这一部厚到可以当枕头的传述,不知多少人会如冯仑般感慨系之。任志强大概又一次成功地完成了一次“宏大叙事”。如他自述,“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故事,也是这一代人的共同经历”。他是把“一个人的故事”写成了“我们的故事”,他的抱负远不是“自传”,而是在记录“历史”。 国家的主人翁 任志强记录的历史与心路历程,冯仑亦躬逢其盛。二十年前,小平南巡后不久,冯仑南下深圳拜访王石:“我来介绍一下万通的情况,几个秀才下海成立万通,赚了钱,但秀才赚钱不为财,为理想,将来还要报效社会……”这样的言说,现在看来,不可思议,绝非“普通青年”所为。但在当时,尤其是对那一批出身体制精英的青年创业者来说,却是普通、自然,也不乏真情的。 在那个时代,所有的私人言说都是宏大的,都具有高度的“公共精神”,乃至“全球意识”。安东尼奥尼的《中国》,一群女工在工作之余环坐讨论国际形势的镜头,曾让普通西方观众大为骇异,而这其实并非完全是矫情的表演。
1973年9月11日,政变军人冲进智利总统府,阿连德总统开枪自杀。几乎在同一时刻,地球另一面的北京远郊东方红炼油厂的建筑工地上,一个满身汗碱的建筑工人正捏着皱巴巴的《参考消息》,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第二天中午,他蹲在食堂内舞台的大幕后吃午饭,读到阿连德总统战死的消息,忍不住流下眼泪。 “那建筑工人就是我”,北岛说,“要说那年头,一个中国苦力跟智利总统有啥关系?那就是我们那代人的国际主义情怀。”国际主义与全球化是不同年代的时髦用语,乍听起来大同小异,实则有天壤之别:“‘国际主义’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全球化’是不同国籍的富人合伙坑蒙拐骗。” 北岛的这话不知能激起任志强所说的“我们这代人”几多共鸣?虽然,他们中很多人如今早已功成名就,并且不乏“全球化”的有力推动者。“我们这代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代人? “一位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任志强如此自诩。“我们这代人的共性,是把国家利益放在前头考虑得更多一些,不只是为了自己的事儿忙活,都是在考虑一个时代、一个国家……。” 以直言不讳著称的任志强,毫不掩饰自己的自豪感、精英感,他说的“我们这代人”,在很多时候其实指的是“我们这小圈的人”。“掉脑袋都不怕,还怕这个(敢言)?他们小资产阶级(潘石屹等)就怕,这不明摆着吗?” 当全国的小朋友看着宣传画唱“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时候,任志强和他的兄弟姐妹们也在白塔倒映、绿树红墙的北海公园里学会了划船。上初一时班上的辅导员是姚明伟,姚依林的儿子。姚明伟去越南学习了,后来辅导员换成了王岐山。“我坚决不干官商勾结的事”,“从小就被许多领导抱着”的任志强说。 柏拉图的理想国里有黄金做成的哲人王,白银做成的“卫国者”,与铜铁铸成的劳动者。大院出身的王朔曾经炫耀他们就是卫国者,是要当炮灰的,他们从小的玩具就是总参的作训地图。在那个序列中,曾服役于王牌38军的任志强当然是居于更上端的“被拣选者”。 在没有民主传统的古代中国,普通老百姓缺乏对国家的主人翁意识。但有一个阶层,从来不乏家国天下的主人翁意识,这就是读书人、士大夫群体。为什么呢?因为国家确实是他们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当任志强说,“我们这代人是把国家利益放在前头考虑得更多一些”,读者大可不必怀疑他的真诚,因为他们“这代人”确实有这样的主人翁意识,他们就是主人翁。 而且,“这代人”,即使从商,做企业家,他们考虑得更多的恐怕还是“政治”的事。“我们这代人可能更多地关注政治”,任志强说。士、农、工、商,“商”是什么呢?政治之手段而已:“怎么实现共产主义是一个路径问题。我们认为市场经济才能实现共产主义。” 所以,任志强说潘石屹们,“他们还是以生意为主,我不是以生意为主”。追求财富不是任志强们最热衷的,甚至,打造一个百年常青的现代企业也不是他们最感兴趣的,他们真正热爱的是“唤醒民众”、“改造社会”。这听起来是在做“公知”们干的事。不过,任总对这一群不自量力之人相当不屑:“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公知,公知永远不可能有更多的实践。” “卫国者”与地产商 生长于革命大一统时期,加上主人翁的精英意识,强烈的政治关怀几乎是任志强们无法摆脱的宿命。改革开放,或者由于政治晋升渠道不畅,或者响应搞活经济政治呼召,他们投身市场经济。若干年后,许多人成为成功的“国营企业家”。 无疑,他们是体制内的精英,在改革的“大时代”,他们做出了不菲的贡献。然而,过于强烈的政治情结也可能削弱了他们对商业的真正兴趣、投入与建树。宁高宁的说法或许不错:任志强严格来讲并不是个好的商人,他之所以做生意好像是为了争取不断说话的权利,买地卖楼好像对他没有那么重要。 华远与万科颇有“梁子”。在自传中,任志强也不吝笔墨,叙说这段恩怨。说起王石,任志强向来不客气。据说,王石曾说,任志强是“亲儿子”,所以敢随便说,而我们是“私生子”,云云。任志强的回应是:“他也不是私生子啊……。可能在等级体系里,他比别人稍微差一点,但不等于他在体制外……”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稍微差一点”,使王石更热衷于“现代企业制度”。从商业观念来说,王比任要“西化”得多,在现代企业的制度与文化建树上,当然也是不一样的格局与成就。 任志强曾讥讽王石的微博“全是花花草草”。哈佛前后,据说王石生“变”。任志强的解读是:以前的那个王石是“在商言商”,而哈佛归来,“他也开始检讨自己过去很多话没有说是错的。” “在商言商”之辩,是2013年搅动中国的年度话题,实际上,这是中国的一个千年未解之难题。徽商、晋商皆曾以盐贩起家,尤其是徽商,淮扬繁华靡丽,不过是结交权贵之具,徽州文风鼎盛,不过是为了朝中有人好办事,胡雪岩更是十足之官商,从事的都是任志强不屑的勾当。何苦如此?盖因国家之主人翁,既不为商贾,亦不为民众,而为官僚也。“大时代”的企业家强烈的政治意识,也不是出于真正的公共精神,盖因政治强大、社会渺小也。 这种状况,从“革命”过渡到“改革”的三十年间,有几多变化?冯仑曾忆牟其中,说当年在南德,牟其中整天端着个大茶缸,“他把茶缸往茶几上一放,开讲的事情就是天下、国家、改革、命运之类”。南德的机构设置是按照中南海来的,有办公厅,一处二处,东北办,西北办,东南办,等等。冯仑曾任西北办主任,王功权任西南办主任。 牟其中对政治的迷信可谓深入骨髓。然而这又不是“迷信”,而是来自他真切刻骨的生活经验,“在面对危机时,他从来都是赌在领导批示上,赌在政治翻案上。因为他两次坐牢出来,都跟大背景的改变和批示以及政治翻案有关。”是这些经验告诉他,不能“以生意为主”。 同样,对牟来说,作为一个商人,大概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他心中,掌握政治权力,改造社会,才是第一等级的事。任志强说自己“更关心宏观经济”,“想从理论上解决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而“中国向何处去”为题的文章,当年也正让牟其中名声大噪,做生意后,他也是“不停地研究社会经济变革”。 牟、任不是一代人,牟是“革命”走向“改革”的过渡时期的人物,而任则是“后改革”时期的人物,二人的市场经济意识与建树大不相同,但他们思考的,仿佛是亘古不变的同一个问题,这确让人感慨系之。 《小时代》风行,很多人慨叹火热的“大时代”已经逝去。而吊诡在于,在一些层面上,“小时代”来临了,消费主义歌舞升平;在另一些层面上,“大时代”仍在步步为营,若隐若现。表面上,两者仿佛已相忘于江湖,但内里的强力关联,谁也无法否认。“在商言商”的问题,不知还要让商人们纠结多久。
更多阅读
任志强:分化中的楼市价格
任志强 华远集团总裁新政出台之后,政府与民众的眼睛都定在了房价的涨跌上,都在观望中期待着房价的下跌,回归于理性的合理之中。而统计局最新公布的五月份的数据则似乎让所有的人都大失所望,70个大中城市的房屋销售价格同比上涨了12.4
任志强:二套房是个糊涂的概念
任志强 华远集团总裁全世界的住房改革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制定的,中国所有的有关住房的文件也是以家庭为单位制定的,香港的法律更加明确的认定非家庭的个人无权向政府申请住房的保障(因病残老等失去劳动就业条件的除外)。英国、美国、香
任志强:地产“毒舌”的铁面与柔情
谈起华远集团董事长任志强,通常房产界的人士都会莞尔一笑,而部分大众则会做愤怒状。大言无忌、旗帜鲜明是任志强演讲的特色,他在赢得了业外高度关注的同时,也得罪了不少的人。任志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对当前的房地产发展走势又究竟
任志强:北京房价五年内进入5万元时代
8月18日,由地产中国网主办的“地产中国新思维论坛”在京举行,SOHO中国董事长潘石屹、华远集团总裁任志强、中国房地产研究会副会长顾云昌作为特邀嘉宾出席。任志强在此间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北京房价五年内将进入5万
潘石屹回击任志强:“人民公敌”实至名归
博鳌亚洲论坛2009年会上,被任志强批评多次的潘石屹甚是尴尬。在任志强被网民唾骂后渐趋平静的4月22日,潘石屹开始反击,重提博鳌之事,大有将任志强再次推向舆论风口浪尖之势。 潘石屹反击任志强 在4月17~19日的博鳌亚洲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