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晓晴是算了,但包诗度并没有放弃,他坚持在麦肯基打工,直到学期结束。学期结束的时候,包诗度领到工钱,跑去找石晓晴,给她钱。“什么钱?”石晓晴问。“工钱啊,”包诗度说,“我帮你领来了呀。”这太出乎石晓晴的预料了。当初她连招呼都没有打,就那么不去做了,意思很明显,就打算不要这个工钱了,现在,包诗度突然把工资带回给她,石晓晴自然有一种得了意外之财的惊喜。在回长沙的火车上,石晓晴对周萍说起这件事情。周萍说,包诗度这个人确实不错,可就是家庭状况不好。单亲家庭,他跟父亲过,而父亲只是江西一个小地方的文人,没钱,听说他来上学的钱还是父亲举债的。|www.aihuau.com|30周萍这些话说起来随意,其实用心良苦,仿佛是特意提醒石晓晴不要陷进去。但作用正好相反,听了周萍的话之后,石晓晴一个假期都没有过好,心里总是想着包诗度。早知道如此,石晓晴想,我这一百多块钱就不该要的。再想想两个人或三个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是让包诗度买单,现在更是后悔不已,仿佛是做了天大的亏心事。假期结束,石晓晴没有等周萍,而是自己早早赶回学校,名义上是剧组有活动,其实是惦记着包诗度。火车上,碰上有铁路工作人员卖袜子的,当场表演,找几个乘客和列车员一起使劲拉,袜子也拉不坏,再用钢丝刷子刷,袜子也刷不毛,显示产品相当结实。这种表演石晓晴以前也碰到过。不,应该说每次坐火车都能碰上。以前她对此不屑一顾,甚至比较反感,认为铁路工作人员利用工作之便向乘客兜售产品是不务正业,跟医生向病人推销药品差不多,是不应该给予支持的。但是,这次她的感觉不一样,石晓晴破天荒地一下子买了两包,总共六双袜子。石晓晴当然不是为她自己买的,而是为包诗度买的。因为她隐约回想起一个细节。有一次她们一起去老师家,进门的时候大家都脱鞋子换上老师家的拖鞋,唯独非常懂礼貌的包诗度站在最后,非常难堪的样子,后来,还是老师亲自发话,说没有这么多拖鞋,后面的同学不用脱鞋了,他才如释重负。石晓晴当时没有在意,现在想想,肯定是包诗度的袜子露出了脚指头,不好意思当众暴露的缘故。所以,这时候她赶紧多买几双结实的袜子,包管让包诗度一直可以穿到毕业,再也不会遭遇脱鞋的难堪。

回到学校,石晓晴没有找到包诗度。到麦肯基打听,老板非常热情,把石晓晴当成大明星,问她这半年在外地拍电视剧拍摄得怎么样。石晓晴莫名其妙,自己这半年就在学校好好上学,哪里也没有去呀。后来她才得知,包诗度为了帮她讨到工钱,给老板编了故事,说石晓晴是因为突然要去外地拍电视剧才不能来办理辞职手续的等等。一直等到开学了,石晓晴才获得确切的消息,包诗度退学了。永远离开学校了,再也不会来了!石晓晴失魂落魄。她想进一步打听,却又不好意思。最后,她实在控制不住,在周萍面前失声痛哭。周萍追问,她和包诗度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包诗度欺负她了?石晓晴说没有。周萍不相信。说什么都没发生,他退学了你哭什么?石晓晴愣了一下,说是啊,我哭什么。说完,还笑了一下。但刚刚笑完,眼泪又喷涌而出,哭得更加伤心了。周萍后来还是帮石晓晴打听清楚了。包诗度确实退学了。因为他父亲被查出患了直肠癌,不可能再为他提供学费,而他靠课余时间在麦肯基打工的收入,无论如何支撑不了学费和生活费。并且,他还要想办法为父亲挣医药费,所以假期结束之后就没有再回学校,听说在深圳打工呢。当周萍把这一切委婉地告诉石晓晴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帮助包诗度。第二反应更具体,给他钱。第三反应对前面两个反应做了颠覆。我哪有钱?帮人是需要有资本的呀!于是,只能再次捧着六双袜子流眼泪。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石晓晴真正意识到了钱的重要。她忽然发现,这理想那理想,没钱都是空想。她进一步联想到自己。自己的学费不也是依靠别人施舍的吗?自己尚且靠别人施舍才能上学,又有什么资格去帮助包诗度?自己与包诗度相比,又有多大的优势?包诗度在父亲倒下去的时候,还能够勇敢地站起来,为父亲承担儿子的责任,而她自己看着父亲在“邓爸爸”面前不自在的样子,看着母亲对“邓爸爸”讨好的样子,却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做着明星梦,这不是很可耻吗?石晓晴暗暗发誓:一定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一旦赚到钱,马上就上深圳或江西找包诗度,帮他父亲治病,让他重新回到学校,完成学业。还要把“邓爸爸”的钱还了,让爸爸在“邓爸爸”面前理直气壮,让妈妈保持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