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人创业者普遍表示,政府虽有鼓励但创业门槛过高限制过多
广州调查
2007年5月20日,全国第十七个“助残日”,天空下着大雨,有关部门在英雄广场为残疾人举行了一场招聘会,上千残疾人冒雨前去,但大部分人都乘兴而去失望而归。
聋人比划,他们打字很厉害,但找不到要他们的单位;盲人说除了按摩,没有其它什么新工种招他们;肢残人说,年龄限得太死了,四五十岁肢残人都是出生后因小儿麻痹症而致残的,中年的他们想再就业没人要……
盲人除了按摩仿佛找不到其它出路,他们不甘心,学音乐、学英语、学电脑,甚至和正常人一起考大学,但仿佛没人看得到。迫于生活,绝大部分人依傍这一技之长维持生计,不少人咬着牙自主创业成为老板,却屡因无法领到营业执照而濒临倒闭;肢残人用自己的经历告诉大家,经营书报亭最适合行动不便的残疾人,想大家一起自食其力。却因为一再整顿变成无证经营……
他们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个梦想——自食其力,做一个独立的纳税人,尽一份公民应尽的责任——前路不知如何,他们一直在努力,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转变社会观念,还他们一个公平的环境。
政府鼓励残疾人自主创业,却不从实际出发考虑我们的出路!所以很多人选择做‘低保户’也不愿意搞所谓的自主创业。像我们,不想成为社会累赘的却成了‘夹心饼干’‘夹心阶层’!低保户每月起码有几百块救济金,还有很多政策优惠,而这些我们都无法享受到!病了没有医保只能自己掏钱。” ——玲姨
“两年半了,又回到了原处”
盲人按摩师夫妻阿英和阿俊为别人打过工,也自己开店经营过推拿,如今生意清淡;残联恢复发按摩牌,但却因为门槛过高无力承受。两人只能,黯然离开广州。
2007年5月26日周六,是阿英和阿俊搬离位于员村某街139号铺的最后期限。22日早上九点钟,“康城盲人中医推拿”照常开门“营业”。
因为老朋友志愿者萍姐约好要来跟他们道别,不知会聊到什么时候,阿俊仗着盲杖去街口买了两个馒头回来,夫妻俩一人一个坐在进门处静静地啃着。两人都吃得很慢,是多年来屈指可数的早餐。阿俊吃完起身,摸到一旁桌子去倒白开水,收手时,恰好是一杯,他碰碰阿英给她喝,两人无语。屋外,天正下着小雨,行人匆匆;屋内,主人感觉不到天色的变化,没有开灯,灰暗一片。
九点半,萍姐从城西转了两趟车准时来到,静静的屋子有了笑声。“萍姐,我们这一走,不知几时才能和你这样聊天了。”阿英牵着萍姐的手笑着说但声音微微颤抖。阿俊提出要给萍姐按摩,萍姐欣然答应。有多年助残经验的萍姐明白,这是盲人表达谢意的最盛情“礼物”。
“两年半了,现在等于又回到原处。”阿俊口中的“原处”,是指替人打工按摩。提起现实,阿俊声音霎时低沉。
四年前,盲校中专毕业,阿英和阿俊一起到天河一家正常人开的盲人按摩店里打工。工资靠提成,每月要交120元的伙食费,伙食却很差。按摩讲求暗力,工友们经常下午三点就开始肚子咕咕叫,而每天他们起码要站十五个小时以上。坚持了大半年,两人提出辞职。
辞职后来到现在这家店,替盲校同学打工,大家互相照顾。半年后同学回乡,他们就顶下这个铺面,成为了“老板”,经营三个床位。
“这地段其它性质的按摩店越开越多,我们看不见,不知有没人走近,没办法招呼呀。又没办法走上街头去派发宣传单,客源越来越少。”阿俊跟萍姐分析自己生意日渐衰败的原因。
“上个月残联才开始恢复发按摩牌,工商局也听说可以领营业执照了,从1996年到现在,盲人整整等了11年。我高兴得赶紧去问,没执照地营业实在是胆战心惊。可条件一问完,我就知道还是没戏。政策要求要么是自己的房子,要么营业面积达到130平方米以上而且租期不能低于3年。几人能做到啊?盼到了我们还是得走。”阿英跟萍姐诉苦。
去咨询时,两人是坐公车去的,上车时投了币。“一起挣钱一起花!我们也是中国公民,有自己的工作,就得自食其力,不能样样靠政府。能打工养活自己我们还是坚持打工,决不去申请低保。”
“我要开到十家分店!”
精明有魄力的盲人阿永靠着自己的头脑和努力,开了3家按摩店,他还想继续开下去,开更多的店。但冷漠的人情、异乡人的身份让他感觉“每天还是胆战心惊”。
“如果明天有人来关我店,我还是要说这话!外来残疾人也是人!我只想拿个证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无论你们怎么阻挠,我还要开到第十家分店!”说起申请执照的种种,颇有魄力的盲人阿永义愤填膺。
2000年,后天失明的阿永不甘心在家替人算命,推拿中专毕业后只身“摸”来广州,开始他长达七年的谋生之路。
一次偶然和朋友聊天,知道天河南有家盲人按摩店要倒出来,他心动了。
阿永跟朋友们借了万把块,和女朋友一起有了自己的第一家按摩店。可是不时有人来查店,有一次连灯箱都被拉走了,等到阿永反应过来,车已开走。阿永捉住最后一个人理论。“你怎么知道是我们的人拿的?你能说出车牌号?”阿永依稀看得到他们是穿蓝色制服的。“我哪能看[FS:PAGE]得到车牌号啊!这分明就是羞辱!”这家店四个月后以关门告终,是正常人的女友也提出了分手。
2003年12月,阿永靠打工省吃俭用的积蓄再跟朋友借了一万块,在白云区某一楼盘腾下别人按摩店,再次做回老板。头脑精明的阿永推出了一系列促销活动,渐渐地小区里开始有人来他店找他按摩。生意日渐好转,他又请回了人,业余时自己报考华师大网络学院学行政管理。
陆续几年下来,现在阿永已经有了第二家、第三家分店,拥有近三十个床位,属下十多人。但三家店都一样没有牌照。用阿永的话说是“表面好像混得不错,但每天还是胆战心惊。”
“政府鼓励自主创业,创业艰难尤其是残疾人,但我们做到时,社会是不是能给多点包容?政策优惠是不是也考虑到我们?最痛心的莫过于人情淡薄。”
为了执照的事儿,阿永三番两次去街道残联咨询,但工作人员没给过他一次好脸色看,“你是湖南的,就该回你湖南去!不要来这里跟我们的残疾人抢饭碗,我们自己的都还顾不过来,哪轮到你?劝你还是低调一点,见好就收!”
而今,离阿永第十家店的目标还有很大距离时,他的第三家分店却在最近一段时间可能要暂时关门。但他依然坚信,自己一定能够开到十家按摩店,堂堂正正做生意。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肢残人士玲姨,因为好帮忙在残疾人中拥有颇高地位,她经营着一家小书报亭,在城市“清理人行道违章设施”的夹缝中生存,却为残疾人朋友们梦想着美好的未来。
“突突突……”早上九时,年近半百的玲姨开着残疾人电动车准时出现在“靓靓书报亭”前,和伙计也是好姐妹阿默打完招呼后,她一瘸一拐吃力地扶着一旁的栏杆,把自己慢慢“塞”进尺半不到的“柜台”后面,两人笑谈着开始一天的生活。
七年来,玲姐先后雇过两位伙计,第一位小伙子有能力组建自己的档口后离开了靓靓亭,玲姨很开心。“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这是她经常挂在嘴上的话;后来为了帮扶残疾人,她雇了聋人的妈妈阿默,虽然和阿默情同姐妹,她依然希望阿默有朝一日也能离开靓靓开设自己的书报亭。
在残疾人中流传着这样的话“有困难,找玲姨!”因为天性爱打抱不平,又喜欢交结朋友,玲姨在残疾人中拥有颇高的地位,很多相识不相识的残疾人遇到困难喜欢找她倾诉。
就在大家喊出“有困难,找玲姨!”时,玲姨悄悄地问自己,“玲姨有困难了,该找谁?”
自1995年原单位解散后,她就在现址开起了“靓靓亭”。每天起早贪黑苦心经营自己的小书档,规模一步步扩大,除了卖报,还卖起了充值卡、原音带、录像带、CD、日用百货、公话……玲姨依稀看到了自己日渐美好的未来——成立残疾人书报亭协会,让更多的残疾人自食其力!
可2003年,一纸规定却阻断了她美好梦想。2003年3月4日,有媒体报道“人行道违章设施全要拆”。一夜间,她的书报亭成了无证经营。城管不时会来清查,她时不时会收到工商部门派的“询问通知书”。
“我每年都缴税!我觉得缴税很光荣!可以证明自己对社会有用处。”因为居委会的特殊照顾,又因为是内街,玲姨的小摊得以暂时生存,但对于明天她很惶恐。
“政府鼓励残疾人自主创业,却不从实际出发考虑我们的出路!所以很多人选择做‘低保户’也不愿意出来搞所谓的自主创业。像我们这些,不想成为社会累赘的却成了‘夹心饼干’‘夹心阶层’!低保户每月起码有几百块救济金,还有很多政策优惠,可以享受减免医疗、水电费、垃圾费等等,而这些我们都无法享受到的!病了没有医保只能自己掏钱。”2003年,她先后两次摔得骨折,几乎花光她所有的积蓄。
2004年1月5日,又有媒体报道“广州拟设1500爱心书报亭——80%用来安排残疾人就业”,看到这个消息,玲姨高兴得一夜没睡。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爱心书报亭一直未见下文,每天还是过着担心受怕的生活。
下午,西晒的阳关正照着玲姨的小报摊上,热得像蒸笼般。业已烤黑的玲姨腾起身来摆好被顾客翻乱的杂志,一本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