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5年,在山清水秀的云南建水,一座大宅院里,云南守备的妻子分娩了。守备府上下人人脸上挂着喜气,丫环们悄声议论着:是一个小子,男娃!拳打脚踢的出来的!闻着儿子粗大的哭声,守备夫人不禁又喜又忧:这娃调皮啊!想到自家男人家几代为武,一生和戎马相伴,难道自己的娃,天生就是为武的材料,也得继承祖业,东奔西跑的打打杀杀?想到这,做母亲的她,心里平添出几分不甘来。入夜,守备来看儿子,端详着这个虎虎实实的儿子,守备夫人把自己的担心给丈夫唠叨了一遍,没曾想,她和丈夫的想法不谋而合。“是啊,我们得给娃请个好先生,让这娃离刀枪棍棒子远一点,读诗书当文官。娃学名经名都有了,我已经给娃起了学名,叫个马顺昌,顺当昌盛嘛,再说我们建水不是文教昌盛嘛,叫着也响亮吧?经名那天阿訇也给了,叫穆罕默德尤斯夫。我还请书馆的刘先生给起了字,叫‘申之’。”听到“申之”,夫人笑了,说怪文邹邹的。其实,肚子里有些诗书文墨的守备夫人心里明白,丈夫给儿子取这个名字用意很显然,因为“申之”这个名字,饱含了浓厚的汉学文化意味,申,不就是说明申述嘛,说明申述不仅仅需要嘴皮子,更需要有些思想,有思想那嘴里才会有说道。之呢,看上去像似一个汉学中的指代词,却有着一个极为宽泛的空间,说啥是啥。况且,之乎者也,从来就和四书五经有着紧密的关联。守备夫人心里很明白,这个名字,透露了守备大人内心的希冀。守备一边嘴里念叨着儿子的名字“马顺昌,申之,穆罕默德尤斯夫”,一边想着儿子的事,不知道这娃娃将来能不能随了自己的心愿,不要再耍棍弄棒,能弃武从文,也不枉生在建水这个地方。|www.aihuau.com|8建水城自唐代建城,已经一千多年了,一千多年来,建水城除了叫临安府,它还有不少的称号。建水有一个称号叫“临半榜”。因为从明代正统年到清代光绪年,几百年间,每次放榜,建水临安府的进士就占了全省的一半,所以得了个“临半榜”的称号。这个称号叫不大的建水城在整个滇西南一下子更加名声响亮。说起来,这“临半榜”的称号,还是得益于另一个称号。除了“临半榜”,建水还有另一个称号,叫“礼仪邦”。这礼仪邦的来历,和建水的学风有关。别看建水城不算大,但就是这座不算大的城池里,大大小小的书院、义学、社学、私塾、学堂遍布整个临安府的大街小巷。那些书院、学堂,既有官方办的也有民间办的,整个建水城,从官方到民间,都非常重视办学,有钱人都以办学为己任,慷慨捐资成了一种风气。这读书的地方多了,自然就开启了建水城的习文之风。建水有个文庙,这个文庙建的很奇怪,它不光占地巨大,有一百多亩,在全国上千所文庙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几乎仅次于孔夫子的原籍曲阜的孔庙。除了面积大,更叫人奇怪的是,这么大的一个文庙,它没有建在汉文化浓厚的中原腹地,却建在了交通闭塞、民族众多、经济相对落后的荒蛮的滇南。说起来奇怪,可仔细一想,就悟出了其中的玄机,看出了建水人的心思。这个文庙是一座庙学合一的殿堂,文庙内最大的殿叫先师殿,在先师殿里,供奉着孔子和他众多弟子的塑像。文庙里办过的府学,历时了几个朝代,设置的讲学内容,涉及了经、史、律令、诏诰,还教练射箭,学习名人书法,学习数学等,可想而知,数百年来培养了多少人才。它的存在,一直对建水进行着强大的文化辐射,影响着建水人的言行。自从有了文庙,建水文教之风大兴,儒家思想得到了难以想象的广为传播。走进建水城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孔夫子的家乡呢。有了学堂自然就会出学子,出了学子就得建功名,所以建水还有个学政考棚。那个有着六大进院、院场宽大,房屋鳞次栉比的学政考棚,是滇南最大的科举考试的考点。成千上万的文人学士在这里施展自己的才华,攀登上自己理想的学位。通过科举走出建水的建水人,以其显赫政绩载入各地史册的人,人数不乏。那“临半榜”绝不是虚名。自然,没有“礼仪邦”,也就不会出现“临半榜”了。建水人重诗书,已经被他们演绎得出神入化。在建水城南,有一座奇塔,那座塔高约三十多米,是个八面体,完全由青石垒砌而成,塔是实心的,整个塔体没有一根飞檐,更没有任何的装饰,塔从底向上逐渐收缩,顶部较小,长条状,就像一支笔的笔头,远看,就像一支倒立的巨笔,正以青天为纸,饱蘸了泸江的河水,正要挥洒书写呢……传说,古时的建水城只出力士,不出文官,人人力气大,那力气大的连一头牛都可以放在掌上当猴耍,但就是目不识丁。于是人们就造了一只天下最大的笔,希望人们去读书识字。这样的塔,既不是中国的传统样式,又与外国的一些纪念碑相似,反正自古至今,全国找不出第二个来。出生在这样一个千百年来崇文重教的地方,几代武举出生的马家,却想让儿子读四书五经,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在建水县城中央,有一座很具古典气质的八角望月楼,它坐落在一个装饰精美的大殿里,那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清真寺。书馆,就设在清真寺内,一溜青砖绿瓦的房子。

守备府的小少爷马顺昌,屁股坐在板凳上,心早已经飞到树上的鸟窝里。昨天他爬上树,用掏的鸟蛋,把树底下一帮追杀的家伙,打得稀里哗啦,打得他们一个个满身满脸的稀汤汤,比兔子蹿得还快……他偷偷开心着,他的心又从鸟窝出来,飞到了寺院后边的校场去了。那天,穆萨那小子,仗着人高马大,十五岁了还欺负我们,让别人给他当靶子练,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者麻子那个胆小鬼就遭殃了,嘿嘿,敢看不起我们,十五岁有啥了不起,我八岁男娃子,照样揍你,我够不着我跳得高,我跳着跳着打,照样让你流鼻血,揍得趴下起不来……想到这,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此时,离清真寺不远的守备府,门前围了一群人。一个女人拉着个哭哭啼啼的孩子,正气急地拍打着大门。府门急急地打开,夫人和管家一起跨出了门槛。女人见了守备夫人,顾不上道“色俩目”,指着领着得那个鼻子淌血的孩子,还没说话,眼泪就淌出来了:“夫人,你看看你看看,娃娃才多大,看鼻子给打的……”“这又是我家顺昌打的?这娃看我不好好教训他,丫头,继文,把尤斯夫这娃娃给我找来。”守备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管家马吉文认出那女人,是县上一个回民商号的女主人,平日里和守备府也有些来往,人家不顾情面找上门来,看来是真的忍不住这小少爷了。就尴尬的迎上去,主动给女人道了“色俩目”,然后也是一幅生气着急的样子说:小少爷知道闯了祸,早跑得没影子了,您大人不记孩子过,我们给你赔不是。陪着礼,管家马吉文转身对一个丫头说,赶紧去拿白药来。事过不几日,马守备公差路过家门,就留家小住。一落座,夫人就上前来抹眼泪,守备纳闷地问下去,原来是儿子闯祸不断,一天到晚领着一帮和他一般大的七八岁的孩子,和人家十几岁的孩子打架,伤人无数,家里的门槛都快被告状的大人踏破了。夫人气恼自己无力管教。“你这次回来得好好管管这孩子,还得好好拜托两位先生管教你儿子。要不然……”说着夫人又抹上了眼泪。口中喃喃的:“胡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