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不在家》:懂多大的人情,讲多大的故事



     “这部影片纯真朴实,却又布局细腻,不落俗套。故事中的普世价值感动人心,情节涉及到了一些跨域性的主题:移民、社会危机、社会阶层矛盾、家庭问题……我们往往习惯在交响乐式的电影里感受澎湃的情绪,但这部影片能在感情撕扯的乐谱中,保持一种低声的吟唱。”“法国电影教母”阿涅斯·瓦尔达如此评价新加坡影片《爸妈不在家》,随后与章子怡一起,将第66届戛纳金摄影机奖(即“最佳处女作奖”)颁发给了年轻的导演陈哲艺。时隔不久,影片又在一片意外声中获得了金马奖最佳剧情片、最佳原创剧本和最佳女配角。29岁的新锐导演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成功冲昏头脑,在众多媒体面前,他一再强调:“李安导演的评语对我来说比拿奖还重要。他还说起步这么高,接下来会蛮困难的……”

  与李安的经历相似,陈哲艺在首部长片中就展示了过人的控制力和独立的风格。《爸妈不在家》的故事锁定在1997年之后的新加坡,席卷亚洲的金融风暴开始波及到片中的三口之家,消费市场萎缩,父亲丢掉了销售工作,炒股又欠了十几万,始终不敢向家人吐露实情;妻子怀着第二胎,终日奔波劳苦,公司里,她要帮助老板书写工人的辞退信,接待上访者;家里的大儿子家乐顽皮成性,常在学校惹事,父母只得请来了年轻的菲律宾女佣泰莉。和许多同胞一样,泰莉面临着经济压力,只得抛下一岁的儿子,只身来到异国他乡谋生。刚进家门,母亲就要求“保管”泰莉的护照,以防她逃走;购物时,家乐偷偷将食品放入泰莉的背包,直到保安察看监测录像才把事情平息;晚饭前,泰莉准备进行基督徒的祷告,全家人互相对望,神色鄙夷…… 导演并不有意夸大这些戏剧冲突,而是用质朴的镜头,简单纯粹的叙事节奏,在不经意中,慢慢铺展充满细节的生活平面,仿佛在华毯上镶满一颗一颗的珍宝,一旦挂上了墙头,会呈现出一种满目琳琅的整体力量,却不是一幅具象的图案。

  家乐与泰莉的关系是影片的一条重要线索。因为调皮导致手臂骨折,男孩儿无法逞能,只得央求菲佣帮他洗澡,扭捏着不肯脱下内裤,恶作剧地用水冲洗泰莉的头发…… 童年的性萌动被拍摄得天真自然,没有“偷窥”、“暗恋”之类的常见手法,家乐与泰莉建立了一种近似“母子”的关系。影片的英文名《Ilo Ilo》正是菲律宾的一个省份,也是片中人物泰莉的故乡。正如片中的家乐,陈哲艺的乡愁是多重的,从4岁起,菲佣陪伴了他8年,这不禁让人想起《阿飞正传》里张国荣扮演的旭仔,身在故乡,精神的归属却在大海那边。但陈哲艺没有把这种乡愁演绎成王家卫式的都市传奇,而是在琐碎的日常俗事中寻找诗意。

  影片凸现的情怀延续着侯孝贤早年的乡土情结,又不乏李安的叙事技巧;陈哲艺有意避免了单一的童年视角,没有让故事在回忆中染色变形;人物关系明显借鉴了《一一》,只是《一一》中的人物各自面临精神危机,无暇体味身边家人的处境,《爸妈不在家》中的一家四口互相猜疑、提防、排挤、谅解……尝尽了五味杂陈的人间甘苦。效仿前辈,又保持自我,陈哲艺深谙东亚文化里的“尽在不言中”,父亲因为过失,连临时的小工也丢了,回家告诉妻子,只换来一句:“我一直在等你自己说出来。”家族聚餐时,包间座位不足,泰莉被迫到包厢外独坐,家乐端来鱼翅汤喂她,景深处,母亲冷冷地看了一眼;直到儿子在学校受罚时,她才向泰莉吼了一声:“我才是他妈咪。”再如,家乐偷吸父亲的香烟,母亲冤枉泰莉,女佣委屈地说,自己从不沾烟酒;被辞退后,泰莉失眠起床,问阳台上的男主人要过一支烟,熟练的拿烟姿势,加上左手腕静脉处的刀疤,这位勤劳忠实的菲律宾女人背后,显然隐藏着无数的辛酸往事。

 《爸妈不在家》:懂多大的人情,讲多大的故事
  某些西方影评人敏感地抓住了影片的社会批判性,《爸妈不在家》揭开了花园城市国家—新加坡的面纱,阶层歧视、金钱至上、当众鞭挞体罚,自由民主的背后掩藏着专制的权柄。但聪明的影迷又不难发现导演的脉脉温情,在泰莉的照看下,家乐懂得了尊重他人;母亲察觉女佣偷用自己的口红,却在临别时送了一支高级唇膏……每到触及偏见、自私和绝望的底限时,随之而来的竟然是绵软的良心。在粗糙的生活表皮下,导演依然在讨论着“人应该如何对待他人,如何对待自己”。一切叙事的艺术都有着共同性,懂得多大的人情,才能讲述多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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