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斯蒂格利茨委员会呼吁放弃“GDP崇拜”,提出将闲暇时间、婚姻、年龄、腐败因素、事业等影响“生活品质”的因素定量化,将留给后人的资源、对子女的教育投入等也计入国家总财富。
对GDP的批评不是新鲜事,中国环保总局也曾在2006年大力推行绿色GDP,不过到今天对于如何定价、如何核算依然无法达成可接受的意见,也就无法进入实用。这些困难,实际上并不比GDP自身的不合理和困境更为严重——就算GDP用市场价格计价容易操作,但是完全忽略了其他财富形式的效用,这样的指标再容易操作有什么意义?为什么那些存在缺陷、不过更加完整地衡量了社会财富的指标,却无法得到应有承认?我觉得应该追问的不是学者们有没有能力搞出更好的指标,而是为什么目前这些荒谬的指标能够大行其道! 要害在于,GDP是资本家的利器,它的厉害在于不必使用流血的暴力,就能强力地驱使人们将生活中的大多数活动都去设定价格和实现交易,自愿地将原本不属于经济领域的内容也拉入经济领域。中国人生存环境的迅速恶化,和官僚阶层使用GDP作为重要政绩评价指标紧密相关。但是只要发生交易,中间的掮客们(金融资本家)就可以上下其手。如果水、空气、环境等基本人权范畴也由市场经济来控制,还用前提不成立的市场经济的理论来辩解,就完全是毫无基本良知。由于有其他负面因素,如官员腐败等,造成的贫困同样影响人类生存,“GDP导向能脱贫就是保护人权”这等把水搅浑的行为,就让GDP颤巍巍地屹立不倒多年。 斯蒂格利茨委员会是法国总统萨科奇在2008年设立的,25位顶级学者中包括了5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2005年法国的人均实际GDP是美国人均GDP的73%,不过用这个委员会的研究成果来衡量,这个比例就变成了87%。于是有舆论冷笑:“怪不得萨科奇这小子这么上心地搞这么个超高规格的委员会,原来是给自己和法国贴金呢!”贴点金不奇怪,何况是能提高法国的民族自豪感和展示文化优越性的事情。不过其背景在于美国的经济危机是难得的机会,让法德为代表的国家为中心的模式获得东山再起的机会。萨科奇公开表示这是公共领域和政府之手要重夺主导权的时机,新的核算体系是对美国体制实质性的攻击。政治家们心里明白,请一批大腕能够从学术上建立新的可行体系,从根本上挖掉GDP这个美国体系支柱之一,是争夺世界领导权和长远利益的举措,绝不仅仅是什么学术问题,它和中日俄法试图建立石油的非美元结算体系一样,是精彩至极的世界大舞台上的斗争。各国的技术官僚们一般会以新指标的可操作性来质疑,不过政治家们考虑的不是这些枝节,而是基本态势上的变局,如萨科奇即强力宣布法国的国家统计体系要采纳新的体系。 值得注意的是向来高傲的法国找的是美国的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当委员会主席,斯坦福大学的Amartya Sen 教授任总顾问,法国教授Jean-Paul Fitoussi担任总协调人算是帮萨科奇看家,成员中共有12位美国学者、3位英国学者、8位法国学者、中国的林毅夫和1位印度学者。萨科奇雇英美学者的举动,给人很多想象的空间。 对于有远见的政治和商业巨头来说,通过建立学术基金会和某些项目委员会的方式,使用他国学者的学术影响和资源,而不是局限于本国学者圈子里面的自说自话,比雇佣游说公司更加高明,不仅能够真正得到中国当前最需要的思想资源,也为国家和自身利益进行了长远的布局。学者不是钱能立即收买的,还要在声望和人生成就感等多方面下功夫,能够建立成功的基金会不仅显示了财力,更展示了眼光、抱负、理想和境界。从高层人士的个人享受来说,基金会才是真正的限量奢侈品,全球独一无二。 当一些新钱主人们还在补着LV这样的奢侈品、还要靠品牌抬自己的时候,学术基金会则是靠背景抬品牌,更有可能如洛克菲勒、卡内基基金会那样洗掉原罪,将大名载入史册,这难道不是中国精英们真正渴望的人生极品体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