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是一部什么小说 是乌托邦,还是范本



  不久之前,我们在影星里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制片的著名环保纪录片《第11小时》中,看到了已近90岁的保罗·索莱里(Paolo Soleri)。他瘦小、清癯,有一种类似高段棋手的宁静和克制,嗓音沙哑得近乎自言自语:“城市吞噬着地球,耗费巨量能源……照此发展下去,需要10个地球才能支撑。”

  然而直到今天——当人居环境日渐恶劣、美国梦猝然破灭、气候变化被提上紧急议程——人们才不再嘲笑他是疯子,保罗·索莱里如今被尊为“世界生态建筑之父”。人们发现,我们今天所遭遇的种种危机,早在他的预言之中,他提前了大半个世纪,就为人类贡献了“Arcology”这个词:ecology(生态)+architecture(建筑)。他终生致力于思考和解决这些城市发展危机,并亲手实验着一条通往平等和人类之爱的未来道路。许多人在这位老人身上,重新感受到了信仰和希望。

  今天,索莱里还在世并依旧在工作、思考、旅行着,这本身已是一个奇迹。他在耄耋之年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获得了2000年威尼斯双年展金狮奖,2006年被授予库帕-休伊特设计博物馆国家设计终生成就奖。继2005年罗马大型回顾展“保罗·索莱里:伦理与城市创新”之后,他在11月底来到北京参展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的“立体城市:未来城市”展,与城市研究者、科学家、社会学家、企业家、艺术家和设计师们坐在一起,探讨中国的未来问题。

  从洛杉矶到凤凰城

  索莱里最著名的代表作阿科桑蒂(Arcosanti),距离凤凰城65英里。从洛杉矶出发,前往凤凰城,沿途的景象别有意味。遍地是中产阶级的两三层小别墅,以巴掌大的城市CBD为轴心,密密匝匝地向四周蔓延,无尽地蔓延,望不到边。实现了美国梦的人们(让人想起《绝望主妇》、《橘子镇男孩》之类),就住在这些独门独户的舒适小楼里。他们拥有一个不小的车库,也许还有一片需要打理的草坪,一个游泳池。每个成年人都有一台汽车,上班、读书、购物,连打瓶酱油都需要开车。那些无边无际的高速公路,成为城市的血管,在西海岸灿烂的阳光下,运输着比蚂蚁还小、比蚂蚁还多的汽车。

  之后进入沙漠地带,随着各色各样的仙人掌出现,建筑大师赖特(Frank Lloyd Wright,1869~1959)的影子也出现在路边。他著名的基地西塔里埃森(Taliesin West)就建在凤凰城的斯科茨代尔,他在那里广收门徒并终老。今天我们看到的美国式小住宅和别墅,或多或少都受到赖特的影响。上世纪30年代,赖特为美国人提出了“广亩城市”的理想。鉴于当时势不可挡的汽车工业,他主张未来城市不再集中,而向郊区扩散;每个家庭都可以回归大自然,独门独户,周围有一英亩的土地以生产粮食;人们以车代步,让超级公路连接不同区域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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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与跟他同时代的柯布西耶的“集体主义”城市理论相对。而在之后的几十年里,除了自给自足式的庄园生活没有成为主流,赖特所预想的远郊生活、汽车、加油站、超级公路等都已然成为美国现实,并且愈演愈烈。

  又过了几十年,危机发生在你我身边:日渐臃肿而失去控制的城市幅面,拥堵甚至瘫痪的交通系统、昂贵的物流、节节攀升的油价、能源短缺、次贷危机、金融风暴、环境污染、气候变化——直到今天,人们才从美国梦中惊醒。

  索莱里说:“从高空俯瞰这大片的散居区,其荒唐、单调、肤浅、沉迷于妄想的本质尽收眼底。这是反文明的,建立在原始资本主义的生产—消费—隔离—浪费—污染的循环中。它的原则是适者生存,在蒙昧的物质主义上赖以生存。”(《阳光之城:简约线性城市》,QUADERNO 第9期)索莱里在过去半个世纪中,一直主张城市高度整合,高密度、低消耗、使用绿色能源,反对城市的无序扩张、能源浪费、人际疏离。

  有趣的是,索莱里在1947~1948年间,曾是赖特在西塔里埃森的学徒。1956年,当他决定从意大利回到美国,也选在斯科茨代尔定居。当年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铸土打基,建造属于自己的第一个生态建筑科桑蒂(Cosanti),一个状如蝙蝠洞穴的建筑群。据说当时曾有卡车师傅运送材料而来,下车找了一圈,却只看见一名工人光着上身、挥汗如雨,就是保罗·索莱里自己。

  1970年,索莱里终于在附近的沙漠买下一块4000多英亩的高地,开始建造阿科桑蒂——他的终极理想,一个可以实现的乌托邦,一个世界未来城市的蓝本!

  未来城市的实验

  将阿科桑蒂这座乌托邦和外界相连的,是一段没有铺过的土路,进去以后,就不再需要汽车。它的网站(www.arcosanti.org)[email protected],每天如实汇报这个“城市实验室”的进展,诸如“今天,游泳池开始动土”,“西新月建筑群完成了两根混凝土柱”等等。在过去40年间,索莱里和他的学生以及全世界慕名而来的志愿者(陆续有6000多人),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推动着这个项目。目前,刚刚完成了规划的2%。

  仅仅这2%的阿科桑蒂就已相当动人。整个建筑群的外形奇特,同时具有某种古意和未来感。房屋全部朝南,拥有各式雕刻过的穹顶,据说夏季来临时,太阳直射地面,穹顶可以遮光庇荫;冬天,阳光从南面斜射入室内,则方便吸纳热量。从广场的拱顶、住宅门洞,到露天剧场的看台,圆形被大量使用,或大或小的圆窗,勾勒出一望无际的沙漠风景。从阿科桑蒂的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望见地平线。索莱里说,开阔的视野有助于人们舒缓压力。

  通过盘旋的坡路,可以在10分钟内步行去任何地方——住家、办公室、作坊、咖啡厅、篮球场、广场、音乐厅等等,这功能各异的区域,被高低错落地复合在紧凑的建筑群中。房屋周围和坡路两旁是仙人掌、皂荚树、无花果树和松柏,随手可以摘到果子,用手擦擦就可以吃。仔细看,所有的人工都透着耐心和古代趣味,脚下的石板上都有手工雕刻,每隔一段距离,会发现一块石头,上面趴着个拳头大的“蝌蚪”——原来是夜灯。更大一些的石块被搭成桌椅,放在草地上。

  在能源方面,除了“穹顶效应”,还可以看到一些太阳能和风能设施,许多还没有完成。计划中会有一个建在斜坡上的温室带,通过建立分层的微观气候环境,控制农作物的生长季。同时温室收集的暖气,将通过各个建筑物外部的水泥管道输送。没有汽车,所以没有废气和噪音。虽然在炎热的沙漠,但基于合理的建筑设计,基本不用空调。索莱里说:“优雅的节俭是一种更好的生活方式,亦是实现公正平等的前提。”

  阿科桑蒂的常驻居民目前有五六十人,有老有少,有的家庭已有了下一代。每天的用餐时段,他们会陆陆续续来到咖啡厅碰头,吃简单健康的自助餐。每个人都会和你打招呼、聊天,问你是否需要帮助,好像一家人。他们分别为阿科桑蒂做各种工作,每周四在拱顶广场下开会,相互通报新闻。圆形剧场有时会有音乐会。今年6月,阿科桑蒂为索莱里庆祝了90岁生日。7月他们举办了“意大利之夜”,生于都灵的索莱里亲手推着手推车,送上意大利面。

  和“外面的世界”相比,阿科桑蒂的生活简朴、宁静、平等,颇有共产主义风范,同时不失索莱里强调的“优雅”。这里可以看电视,但没有太多媒体,没有奢侈品和时尚,也没有宗教。人们作息规律,安居乐业。也许离昆虫、老鼠和响尾蛇太亲近会让人有所抱怨,但我不得不说,在北京或洛杉矶这样的“汽车大农村”里时常感受到的隔绝和无助感,在这里,没有。

  中国是蜕变之地?

  索莱里的大半生不乏荣耀,但更多的是艰苦、冷落和嘲笑,作为建筑师,他几乎没接到过任何像样的雇主委约。他绘制了无数建筑手稿,总被人认为仿佛来自远古或外星空间,不可能在人类社会落地。他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亲手一砖一瓦地造房子,试图向世界证明一个范本。但没有人投资他的城市实验,至今,资金仍然来自他的手艺活儿——一种用陶瓷或青铜制成的“索莱里风铃”,以及他演讲和授课的费用。他是如此孤独的“深绿”人士,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反对任何虚与委蛇的改良,他认为人类需要的是一场蜕变。

  这两年他发现,最适合开始这场蜕变的土地是中国。他写道:“在13亿中国人民眼中,汽车背上的田园式乌托邦纯属臆造,地球不可能接纳,更不会为之服务。”中国正处于积极的转型期,大规模建设新城,他认为正因如此,才有可能完全跳过西方模式的社会与科技文化,开启“后西方”模式。每个城市都在生长,与其让城市呈辐射状无序扩张,不如让城市以线性发展、向高空发展。在索莱里的“简约线性城市”规划中,有两个平行的主体结构,高达二三十层甚至更高,延伸几千米至几十万米——其中包含风力发电系统、光能系统、温室带、果园带,以及包括班车、车轨、磁悬浮、递送业务等数条物流带,而不同的城市单元就贯穿在这些主体结构中。其中,物流手段对未来城市发展模式的控制是关键。

  索莱里关于中国的这一“创想”,注定又会让人嗤之为空想,光是突破地方壁垒、政策壁垒,就是斩断城市链条的利器。但不管怎样,对照我们今天有些疲惫、孤独、不安全感的城市生活,索莱里为线性城市所列举的若干优点仍然是吸引人的。比如它将城市和乡村紧密相连,工作地点、超市皆在数步之遥,学校和医疗服务步行可至;开放的大自然和农场就在建筑外,将地下水、森林、海岸等重新带回大地;海啸、飓风和地震来临时,它是人们的庇护所;它实现了“碳中和”,它延伸了开阔的土地。

  老先生几十年如一日,在科桑蒂和阿科桑蒂两地间往返。他至今自己做饭,用超大音量听古典音乐,还喜欢画裸体像——原作送给志愿者模特,复制品放在礼品店售卖。每周三,他会给学生们上课,周六他休息一天,自己开车去购物,去电影院看场电影。他见人都是笑眯眯的,进出工作室需要爬一条很窄很直的扶梯,让人疑惑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没有宗教信仰,因为“不需要”。他信仰人本身,信仰明天,他觉得人类在宇宙这一存在本身已是奇迹。他无疑是个乐观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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