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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家在哪里?此刻,张琪的N个男人集体沉默了。她胃里一股五味杂陈的滋味不停往外涌,身体剧烈地抖动着。

  “我们都是孤独的动物,我们用毕生精力去减少孤独,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方法就是寻觅爱情,并恳求对方告诉我们:‘是的,你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孤独。’”

  开装饰公司是丈夫汪飞的主意。从德国留学回国的汪飞和张琪是建筑设计科班出身,加上手里有些积蓄,简直万事俱备,只欠决心。但直到公司开业前一天,张琪还穿着粗布裙,在超市里边转悠边勾画她的“相夫教子梦”。

  本来打算过清闲日子,这下只好“一起干吧。”

  人到位了,没做过生意,业务迟迟不来。一个月没生意,不安的张琪难以入眠,身旁的汪飞其实也睡不着。有一瞬间,两人在柏林时的片段重又浮于眼前:住在霉臭的地下室,买最便宜的白色T恤相互涂鸦,在垃圾站里淘别人扔掉的热水器、电冰箱和洗衣机……而那种心甘情愿,仿佛只能在特定的环境和人群中才能延续。公司成立后,为节约开支,他们同吃一个盒饭,买便宜化妆品,杜绝进出名牌卖场,他们不快乐。

  两个月没有生意,挫败感强烈的汪飞,仍是张琪在大学图书馆遇见的那个青涩男孩,但他开始发脾气,回到家里,一切动作都在放大:大声说话,嗓音高得像吵架;大力地拿放碗筷;脏兮兮一身倒头就睡。一天夜里,汪飞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暴躁、嘶吼着的《Watching Me Fall》疯狂地穿透寂静的黑夜。张琪蜷缩在沙放上,捂着耳闭着眼。她了解艺术派的偏执,在脆弱时摧残生活,寻求肉体和灵魂的解脱。等他打开门,嘴角拐出一个向上而淡漠的角度,它并不针对任何人,却让张琪不寒而栗。

  那个周末的下午,从女友梅云家回来,烟酒不沾的张琪坐在客厅里,若有所思地点燃一支烟。汪飞拽过她手里的半支烟,“你干什么?”“没什么,我困了想睡会儿,晚饭别叫我了。”汪飞“嗯”了一声后去了公司。这些天他想了很多,他要请求张琪原谅他的颓废,他要努力充电,尽快适应营销总监这个角色,他要做的还很多很多,匆匆出了门。

  卧室的床头柜上贴着一张便签,上面印着一排歪歪斜斜的字:“老婆,对不起,我知道我是个蠢货……”此刻,女友的“教诲”却在她耳边不断萦绕:“你们只是一对最平凡不过的男女,要改变现状,必须有一方向现实妥协。”这个意味深长的观点出自一位浓妆艳抹、周旋于不同男人之间的女人。

  “周旋于不同男人之间!”张琪很惊讶,也很刺激。无论它多么无情或不道德,梅云成功了,她现在是一家名企老板,2002年在东莞建了外贸加工厂,一年国内外订单接到手软……

  人永远身不由己,欲望总极力教唆我们变成现实的奴隶。张琪一边这样想,一边淡然一笑,小心对折好便签,放进了抽屉。从皮包里摸出一张名片,是下午去女友家一个身材清瘦、油嘴滑舌的中年男人递给她的。

  镜子前的张琪,像极了电影《画皮》中的狐妖,美得咄咄逼人,她可以比梅云做得更好。可她内心挣扎万分,这种违背丈夫、违背道德和纯良过去的行为,可能使她的生活混乱得无法收拾,还可能遭遇众叛亲离,甚至人生从此失去意义,没有未来……但“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了”,她便不再多想。

 “梦寐以求的往往是虚幻的

  猝不及防的往往是真实的”

  一个月后,不止一次被人戏谑“没有生意气场”的汪飞,接到一笔数额“庞大”的生意——500万元工程装修,两口子抱着哭成一团。

  兴奋过后,汪飞感觉事有蹊跷:鼎鼎有名的甲方怎么会找名不见经传的盛源合作?这个市规划局下属的事业单位,新办公大楼刚竣工正待装修。汪飞曾去碰过一次,深深记得被对方“软打整”的尴尬,居然峰回路转?他越想越不对劲,他知道张家在上面有人,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网络触须却也延伸到了各个职能部门。汪飞让张琪向娘家打听打听,会不会是老爷子见小两口的糗状,暗中使了劲。

  “这是以权谋私,是犯法的,绝对不会!”张琪抓起桌上半瓶没喝完的威士忌,边往嘴里倒边叫汪飞住嘴。可她越避讳不谈,汪飞越来劲。张琪又软软地往他腿上一坐,醉并温柔地说:“就算如你所言,也只是两个老朋友之间卖个交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老朋友?谁的老朋友?张琪的?身体的酥麻并未打消汪飞的疑虑,但他却不敢继续往下想,此时他好像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越往下潜越濒临死亡……等他回过神来,张琪已蹲在厕所里,吐得一塌糊涂。汪飞把她抱上床,没来得及再聊两句,张琪已呼呼入睡。

  之后,张琪打扮愈来愈惹眼,棕红色“巫女式”大卷卷长发挂在胸前;莫名其妙的应酬一大堆;上个星期,她胸前多了一条蒂凡尼钻石项链,耳环也随着不同的约见人群而千变万化。如果这让张琪快乐倒也罢,可她不断酗酒、抽烟、阴晴不定的情绪说明她并不快乐,汪飞很担忧,他几次想找妻子好好谈谈,话到嘴边又总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断了。

  这几天,经常有不明电话打到妻子手机上,她接电话时声音很小,汪飞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隔着玻璃看见阳台上她的表情并不自然,挂断电话后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第二天又涂上艳丽的口红出门了。

  汪飞不愿去捕风捉影,当朋友在电话里关切地提醒他:昨天在千岛高级会所看见张琪挽着一个男人,两人有说有笑非常亲昵。汪飞自我催眠,那人也许是岳父,也许是她回国探亲的表叔,却不肯往“500万元”上靠,纵然那撕扯二人世界的巨大张力如此生猛而真实。

  “你愿意怎样地痛?”

  签完盛源的第一份装修合同,施工队刚进场,张琪又同“姐妹”去了丽江。

  此时,营销总监和总经理已然形同虚设。迄今为止,公司客户均出自总经理张琪之手,而汪飞也不知不觉接管起公司琐事。一天,汪飞在整理张琪抽屉时发现一个装项链的空盒子,下面压着的卡片上写着:“亲爱的,丽江见。”猛然间,汪飞的心脏仿佛被一颗早已埋下的定时炸弹炸开一个窟窿,他清楚地听见血滴声。

  看来“张琪跟政府某高官有染”并非空穴来风,所有还原真相的声音不绝于耳,汪飞失魂落魄地摊在沙发上,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妻子成为别人的情妇,他绝望地幻想即将发生的一幕:如同有深仇大恨的夫妻俩,互相数落讽刺对方一百遍,然后自己像几米漫画里画的那样,从左边方向退出她肮脏的世界。曾为张琪找过无数借口的汪飞打开酒架上最后一瓶白兰地,一饮而尽。当朋友把他送进医院时,他口中还不断重复着:“我不会原谅她,不会原谅……”

  汪飞从医院出来,走在人流熙来攘往的街上,栀子花一路盛放。张琪已然有所取舍,他又该作何选择?是大胆摊牌还是做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利用张琪赚回他应得的?或许某天他还能拥有自己的公司,再找一个或几个情人?每想到此,汪飞就头痛欲裂。

  张琪不让汪飞接机,正如不让他送行一样。从丽江回来后,张琪热情、性感得逼人,汪飞发自内心地讥笑,果然是块勾魂摄魄的好料。

  晚饭过后,张琪在卧室边收拾行李,边提着嗓子跟汪飞描述丽江风情。汪飞摸出上衣口袋里的卡片,紧紧拽在手里,慢慢走近妻子。他突然看见床上有份工程合同,愣了一下。张琪转身飞扑到汪飞身上,兴奋地说:“老公,这笔单子有1000万哟!”

  “1000万!!!”犹如一剂吗啡,强行注入了汪飞犹豫不决的神经,那一瞬间,他竟突然有种解脱感,是这1000万帮他作出最后的决定,“这是上天的安排。”汪飞悄悄将卡片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说到底,他不是那种不识时务的人。揭穿张琪的龌龊,离婚,她放弃盛源公司所有权,即便如此,汪飞也操不转这个三十多名员工的盘!况且项目越做越大,张琪既能协调政府关系,又能搞掂他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大业务。

  此时,汪飞脸上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30年来,他真正清醒了一回,而这样的清醒却是以放弃一个深爱的女人为前提,以撕碎真实的自己为代价的。

  “女人放纵一时的代价可能让爱她的男人放纵一生。

  这事儿不好做,也做不得。”

  如果当初张琪“跟”了某人是为了公司发展,去丽江则是因为“放不下”。她尝到了姿色的魔力,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几天就能赚上百万元,还能提高社会地位。金钱和欲望已经泯灭了她的意识,张琪对汪飞的愧意荡然无存。

  不可否认,汪飞和张琪在管理和业务上搭配得天衣无缝,他们也逐渐成为业内最合拍的“企业夫妻档”。一个注册资金不到20万元的小公司,不到一年,业务量过3000万元,专兼职员工过百人。与此惊人的成长速度相匹配的,是来自四面八方赞赏和怀疑的目光。

  “演员”是条不归路,热恋中的人更是难以模仿,汪飞和张琪却演绎得入木三分。但凡有外人在场,汪飞和张琪永远保持一种姿势:牵手。用最简单的方式向世界宣布:我们依然相爱,依然是对方的唯一。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对半年没有过性生活的夫妻。

  “演出”散场后,两人各自找乐儿。

  可是,虚假的剧本总有无数个漏洞,为了遮盖这些漏洞,汪飞和张琪终于精疲力尽,人怎么可能对着另一个完全绝望的人演一辈子?为了避免矛盾,汪飞和张琪开始“分头行事”,尽量不出席同一个场合,更没有了往日的亲密。

  汪飞恨张琪,但这种恨慢慢蜕变成市侩、虚伪和“长远考虑”,以至于两人的资产双双过千万元后,汪飞仍绝口不提离婚。他要继续倚仗这个女人,他甚至周到地考虑:若还张琪单身身份,反而画地为牢,局限了她与更多男人之间的可能性,局限了生意……

  汪飞还跟张琪达成了利润三七开的“君子协定”,毕竟那是张琪的“血汗钱”。后来汪飞有了自己的公司,张琪问过他几次,汪飞根本不答话,她也就不问了。眼看着他的重心一点点往外转移,张琪只能理亏地站在一旁发呆。

  在盛源年营业额超过1个亿那年,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张琪加入了“XX商会”,这里云集着国内举足轻重的富商,随便丢笔生意就能让盛源上个台阶。张琪小心翼翼地平衡着与这群大人物之间的关系,却毫不掩饰自己的动机。她就是要赚钱,赚很多钱,因为除了钱她已经一无所有。

  后来,张琪去了海南,去了青海,去了那些最适合情人幽会的城市,伴侣从不是汪飞。汪飞一如既往地为张琪收拾好临行前的一切,并嘱咐她:“注意安全。”此时,他们更像两个拥有共同目标的商业伙伴。

  那年年底,汪飞的银行账户上第一次出现了8位数的分红。当天,汪飞喝得酩酊大醉,他揪着夜总会服务生的衣领,咆哮:“我跟她有什么区别,你说呀,有什么区别?”他边吐边嚷嚷:“没有区别!”那晚,哭声、笑声统统被淹没在了咸湿的空气中。

  “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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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后各自曲折 各自悲哀”

  张琪用从其他男人身上赚来的钱,套住了一个农村来的阳光小伙。她孤独并需要爱情,以为这个叫付小林的男人在跟她掏心,付小林也曾以为能不计前嫌地去爱张琪。结果他们依然是尘世里最不起眼的两颗沙粒,风一吹,便各奔西东。

  “这婆娘真不要脸!”无论张琪怎样守口如瓶,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还是被员工挖了出来。现任工程总监收拾好桌上的私人物品,带着手下的一帮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们不要浑浑噩噩的人生。

  慢慢地,员工们陆续辞职,连行政部那几个最崇敬张琪的专员,也回家带孩子去了。

  盛源没有了自己的项目经理和施工队,接不了业务,张琪索性把盛源变成了一个项目中介,把自己的项目转接给其他公司,赚中间差价。张琪的确冰雪聪明,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公司,而是钱,因此低成本中介是她与现状周旋最经济的方式。

  后来,张琪的事在圈内大面积疯传,那些曾强烈表示过好感的男人全都打住了,他们需要的是鲜花和刺激,而不是破鞋。

  一天早上,汪飞收到一条张琪发来的短信,“我走了。”随后张琪果然变现了盛源一半的股份和三处房产,消失了。而“XX商会”里老板们乐此不疲的猜测却一直持续至今,有人说张琪跟一个小白脸去了美国;有人说在“天涯海角”见到一个背影很像她的人;更甚者说她出家了……关于张琪的传闻很多很多,唯一不变的事实是,她再没有回来过。

  如今汪飞有了新的生活,有一个贤淑的妻子,还有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但他很难再专心去爱一个女人,偶尔出去寻欢作乐、在莺歌燕舞中消磨时光成了他最大的嗜好。然后把自己关起来,歇斯底里地流泪。那一刻,汪飞似乎感觉到,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也有一颗同样碎裂的心在跟他一起哭泣,只可惜,他们的人生轨迹早已南辕北辙,回不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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