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中国的国药——中药,不法分子是怎样制假贩假的?
初级药贩子 在北京昌平区汤山镇的一个普通小院里,趁着难得的大晴天,老郭带着两个小工在太阳底下晾晒中药,并把药材中的杂质挑出来。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在来京的第二年就在位于天通苑的小区买了房子,在昌平、通州、大兴等县还分别租了“仓库”,为他迅速集聚财富的“生意”是贩卖中药饮片。老郭正是北京千千万万个游走在中药饮片加工、制造环节牟取暴利的中药贩子之一。 我国的中药市场分为药材、饮片和成药市场。根据《中国药典》定义,中药饮片是经过炮制、加工的中药材。平时人们看中医,药房按照医生开具的处方配发出来的就是中药饮片,而不是药材。患者再用中药饮片煎制出汤药服用。 老郭们正是看准了饮片这个环节有利可图。未经任何处理的中药原药材,行话称为“个子”,药效大不如处理过的好,老郭举的例子是茱萸:“山茱萸在炮制时应该用黄酒蒸,没有蒸过的几乎完全没有药效。”甚至原料本身会引发不良反应,“吴茱萸得用黄连炒过了,降其燥性,没炒过的吃了会引起呕吐。”还有像马前子、乌头等未经炮制还有剧毒。 经过处理后的原药成为饮片,利润便可增值2~3成。但对于中药贩子们来说,他们有的是办法让这个利润率一升再升。 老郭手上有一批阿胶。他知道熬制一公斤正宗驴皮阿胶需要2~3公斤驴皮,驴皮的市场价格是120元/公斤。所以正宗的阿胶至少应该卖上300元~400元。如果用胶质含量也很高,价格却不过驴皮的十分之一的猪皮代替,其中巨大的差价便带来巨大的利润空间。老郭还只是中药贩子这个链条的最末端,只是单纯地从二级中药贩子手上买来饮片,再转手卖出去,赚个差价。他的销售渠道是不看证书只问价格的小诊所。行规是,不开发票,不负责提供药材检验证明,当然更不负责药品质量。要拿下这些个体诊所、二级中医医院,除了要和客户关系好,最重要的就是价格低。 老郭现在主要给10家诊所送药,每个月销售额有60万元。他说自己单兵作战,收入远远比不上那些既能贩假又能制假的上家。 老郭的上家们 作为我国最大的四个药材集散地之一,河北省安国中药材专业市场一片兴旺,摊位密密麻麻。安国市药材市场按照其经营范围,只能交易中药材,不能经营饮片。但是走近一个摊位,摊主会问你“要‘个子’还是饮片”,确定来的是真心的大买主,摊主才掀开摆放药材的木板,木板下是大堆的饮片。 这样的暗度陈仓不是没有风险,但是老板们都认为“法不责众”,而且严打的时候一过去,这里照样生意兴隆。 这里的中药贩子就是老郭说的那种二级贩子,有自己的小作坊,干的是技术活:制假。 二级贩子老孙看着手下的工人们熟练地在地上铺上一层药材,自己便用水枪往药材上喷上水。之后工人把药材堆放起来,撑起一个支架,扣上塑料大棚,然后点燃装在盆里的硫磺,开始熏药材。 老郭正在捣鼓的这味药材叫百部。喷水是为了给药材增重,虽然国家规定部分药材只允许有10%~12%的水分,但是就算让水分占到15%,也没人来查。用硫磺熏可以保持住这些水分,对外行,老郭称这样可以防止发霉。没有处理过的百部一公斤才卖4.6元左右,用硫磺熏过颜色好,可以多卖1元钱,再加上“注水”,每公斤能多挣1.5元左右了。
中药贩子们给药材“加重”的方法很多。原本一公斤十七八个才正常的紫河车被加入铅粉,一公斤就只有七八个了;红花造假是掺红砖粉。一层红花喷上糖水,再洒上颜色极为相似的红砖粉掺匀,一斤红花就变成了一斤二两……
在正常工序上偷工减料也是中药贩子“降低成本”的手段。比如,熟地又称九地,顾名思义是要经过九蒸九晒,还需要用黄酒浸泡。为了省事,中药贩子直接用水来泡,蒸、晒的次数也少了。 靠萃取牟利应该是一种比较隐蔽的手段。一些药厂在制药的过程中,会用酒精萃取药材。然后这些萃取后本该销毁的剩料被一些有门路的中药贩子以原价格的一半买下,转手以原价进入市场。有人爆料,市场上出售的冬虫夏草至少70%都是经过萃取的。没有经过萃取的虫草应该是油性的感觉。而经过萃取的人参无论外形、质地还是色泽都没有改变,根本无从辨认。 这些药材在经过种种骇人听闻的“加工”成为饮片后,又流向哪里呢? 老孙们的上游 对老孙来说,把饮片卖给老郭这类一道贩子只是生意的一小部分,在拥有一定资金和人脉后,老孙们会升级建立自己的中药材经销处,自己充当“中药销售代表”,直接向大医院进军。 由于中药饮片普遍存在着品质难以定性等原因,国家一直没规定医院采购中药饮片必须实行招标。这个空隙,中药贩子们自然不会放过。医院的药品采购员成为他们追逐的对象。 药品采购员会有两份价格清单。一份是中药贩子给的真实报价,一份是高出真实价格50%的给医院的清单。当采购员按照“假清单”付款给老孙,老孙便会把药款差价直接打到其账户上。 发票是由正规企业代开的发票。一般老孙会提8%给对方作为报酬,而那个公司只需要向税务局缴纳4%的营业税。这是笔“双赢”的交易。 老孙的有些“产品”还能被“洗白”。国家药监局在2004年便发布的《关于推进中药饮片等类别药品监督实施GMP工作的通知》,要求自2008年1月1日起,上游中药饮片生产企业必须在符合GMP(药品现场质量管理规范标准)的条件下生产。 在GMP条件下生产出的饮片,会比小作坊里加工出来的饮片具有更高的成本。于是GMP认证后的企业由于价格高,造成了大量的压货。在生存压力下,一些GMP认证企业不得不和中药贩子们合作——无证小作坊内的劣质饮片,经过包装,摇身变成了GMP厂的正宗货,GMP厂家也从生产厂变成了包装厂、仓储厂。 于是市场更加乌烟瘴气,混乱不堪。 死穴 在北京,一副中药的零售价格大约在五六十元左右。主要和医院合作的老孙却说,按照医院进购价格算,其成本不会超过10元钱。一副中药的利润竟然高达300%。 按照国家发改委物价司规定,中药零售价差最多不能超过15%,但是中药定价标准却难以统一。中药属于农副产品,每种药材的产量、节气、需求、炮制工艺等都千差万别,难以制定固定价格,最后导致难以监管。 特别是炮制,至今也没有一个明确标准。因为历史原因,我国中药饮片的炮制工艺南北各异,很多药材都有独特的工艺,便造成同一饮片其名称、制法及工艺各地差别很大,有的甚至相互矛盾。 对中药贩子来说,这些管理的模糊地带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操作空间。前不久国家公布了新医改方案,中药被纳入了国际基本药物目录。按照新医改方案,今后中药将由国家负责招标、直接配送,以减少不必要的中间环节;在价格上,国家还将统一制定零售价。 但老郭仍认为“虾有虾路,鼠有鼠道”。暴利是吸引中药贩子们游走灰色地带的“原动力”。老郭说起一个朋友,“几年时间就用赚来的一两千万开了一家药厂”,语气很是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