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2013年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伊东丰雄：只为显示经济实力的建筑很糟糕 72岁的日本建筑师伊东丰雄，穿白衬衫黑西装，戴白色细框眼镜，穿酒红色系带皮鞋，鞋面光亮，打扮年轻新潮。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他的军绿色牛津布托特包敞着口，被随意搁置在地上，皮质肩带已磨得斑驳。电话铃响，他从口袋里掏出iPhone3GS,低头看了几眼。 12月6日，在2013香港设计营商周论坛上，这位2013年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的演讲主题为“现代主义的局限”。从设计图到照片，伊东丰雄详细讲解了“3?11大地震”后重建的Home for All、岐阜媒体中心、台中大都会歌剧院、台湾大学社会科学院图书馆、新加坡Capital Green商业住宅楼等作品。这些作品都有着近乎半开放的与自然交融的空间设计，体现了他近年来对现代主义建筑的反思。 代表性建筑，身处“同一屋檐下” 此次设计营商周论坛上，伊东丰雄展示的作品中还包括建筑师本人在东京市中心拥有的一间小型私人小学，这间小学有一半的空间都在室外。伊东丰雄常常到学校与小朋友交流，观察他们对学校环境的感受。 为日本“3·11大地震”灾后重建所做的HOME FOR ALL项目，是伊东丰雄另一引人关注的作品。项目在日本东北灾区，共有九处。根据不同地区的不同特性，这些小屋分别供为渔民、儿童、老年人等不同灾区民众提供平日小型聚会之用。项目获得了包括威尼斯建筑双年展金狮奖在内的诸多肯定， “这次灾难之后，五个日本建筑师（伊东丰雄、山本显理、内藤宏、畏研吾、妹岛和世）成立了KISYN-no-kai，试图解决地震地区的住房问题。Home for All这个项目作为活动的一部分，旨在建立一些小但足够温暖舒适的空间，让那些失去家园的人们能够休息、团聚、保暖、饮食以及交谈。”妹岛和世在接受时代周报记者专访时，曾这样阐述Home for All项目。 伊东丰雄则解释，大地震后，灾区的人都被安置在体育馆这样的公共空间里，人人在地上铺一张被子睡觉，虽然不必担惊受怕了，但毫无个人隐私可言。后来，灾区临时建筑纷纷建起，人们搬到了一个个格子般的临时居所里，虽然有了个人隐私，但对于经历过如此大灾难的人来说，又缺少了互相抚慰的途径，反倒有人想念起体育馆来—在体育馆里，大家热情地交谈、互相安慰、一起讨论未来该怎么办。这引发伊东丰雄有了在灾区建造公共空间的想法。他常常到灾区与民众一起开会讨论，眼看那些原本沉默寡言的人们在共同讨论中渐渐熟悉、热闹起来。最终，伊东丰雄找到了这个类似“同一屋檐下”的建筑概念。 “一模一样”的现代建筑 伊东丰雄是第六位荣膺世界建筑界最高奖普利兹克奖的日本建筑师，前五位得奖者分别是丹下健三（1987）、槙文彦（1993）、安藤忠雄（1995）、妹岛和世与西泽立卫团队（2010）。伊东丰雄的学生妹岛和世获奖后，外界曾普遍悲观惋惜，认为尽管获得过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终身成就金狮奖、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皇家金奖等大奖肯定，但伊东丰雄仍将成为普利兹克历史上最大的一颗遗珠。2013年，伊东丰雄的获奖终于为战后日本建筑发展图谱填上了最后一块，意味着日本现代建筑已被普利兹克奖全面认可。 和其他几位获奖的日本建筑师类似，伊东丰雄受日本传统建筑文化影响颇深。他小时候生活在日本乡村，每天接触大自然，长大后因为进东京大学读建筑才来到城市。20世纪建筑基于现代主义，而伊东丰雄学习现代主义建筑学，亦不可避免受到影响，但之后他的思考渐渐走向了批判的一面：“我认为现代主义建筑在很大程度上隔绝了人类与自然的联系，也分隔开了社会阶层，它们总是一模一样的东西，和周围环境没有关系，每个地方独有的历史文化都被剔除在外。我想它应该要做点改变。在亚洲建筑特别是传统亚洲古代建筑中，我们能感受到古代建筑与自然有着非常亲近的关系。怎样才能让现代建筑与自然更加贴近而又不是真的回到古代，这是我要尝试的。”伊东丰雄在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说。他主张去除现代建筑的所有界限。 目前，大多数日本建筑师更加偏好类似京都建筑物的日本传统风格，这类建筑深受中国古代风格影响，擅长从多种抽象元素中进行提取、简化—当现代建筑将对抽象之物的欲求与日本人的传统需求结合在一起时，设计便会大受好评。伊东丰雄向时代周报记者这样归纳：“说到日本建筑传统风格，其实有两大类。一类是类似京都这样的，但是我对这一类建筑没什么兴趣；另一类叫做Minka（民家、私人住宅），它们的建筑特征不是那么明显，但与大自然的联系非常紧密，有强大的力量内涵。我对第二种更感兴趣，觉得它们对当下的建筑设计有更大价值。” 巧合的是，在2012年成为第一个普利兹克建筑奖中国得主的建筑师王澍，也以在设计中融入中国独特的传统建筑文化著称。传统建筑和现代建筑的结合似乎成了当下整个亚洲现代建筑现在的共同主题。伊东丰雄认为“这样的时代已经到来”，“表达传统建筑和当代建筑的关系对亚洲建筑来说非常重要，不只是中国建筑，不只是日本建筑，应该是亚洲建筑共同的联系。这就是21世纪建筑的世界浪潮”。 伊东丰雄的演讲结束后，有建筑设计业内人士提出，他的设计在“模糊化建筑的界限”，但很难彻底推翻现代主义，而更像是一种试探、对话—直到台中大都会歌剧院的出现。这一建筑才像是一个打破所有边界的、外人从未见识过的东西。对此，伊东丰雄的解释带着特有的温和：“现在的社会依然以现代主义为基础，我尽力想要打破，但做建筑还要看业主本身的意愿和期望值，看能让建筑师有多大的空间发挥。建筑师做设计要考虑人和环境因素，我们是为顾客建房子，而不是为自己，这也是我近年来常常考虑的一个问题。” 残酷的中国大陆市场 在大体量建筑横行的中国大陆，目前没有一座伊东丰雄设计的建筑。有评论认为，现在大陆最受欢迎的是迪拜式高度集中的巨型摩天大楼，相比之下，伊东丰雄分散式、与环境交融而非隔绝的建筑很难获得大陆市场青睐。 他在央视大楼竞标中的落选，也印证了这一猜测。媒体曾大肆报道伊东丰雄在落选后曾说，“建筑市场对建筑师是很大的扼杀，而中国大陆的市场又是其中最残酷的地方”。伊东丰雄对时代周报记者回应则称，这可能是“采访中出现了一些翻译错误”，“这是当今全球都有的情况，并不只是在中国。这是因为经济过度发展所致，很多地方的项目都变得完全受利益驱使，建筑很多时候是为了显示经济实力而存在的。我将之视为一种挑战。在这个层面上，中国大陆市场确实也是一个残酷的地方。东京是日本受经济全球化影响最大的地方，在东京做建筑项目也是很困难的。” 东京的残酷已遭验证。在今年最受关注的2020年东京奥运会场馆的设计竞标中，伊东丰雄和学生妹岛和世与西泽立卫团队都败在了扎哈?哈迪德手下。这位英籍伊拉克裔建筑师，一直以极具争议的设计和极大的施工难度著称，作品包括中国的广州大剧院。随后，扎哈的设计方案再次引发大量争议，不仅日本民众议论纷纷，习惯低调的日本建筑师群体也打破了沉默。今年10月11日，日本著名建筑师槙文彦联合伊东丰雄、藤本壮介等数百名知名建筑师，对这一可容纳8万人的“新国家体育馆”计划提出质疑，认为它太大了，且与周边明治神宫外苑的历史景观极不协调。 “东京有非常独特的历史和文化，奥运会又是一件世界性盛事，这些都应该要从会馆建筑上体现出来。但是结果，2020年东京奥运会场馆的竞标也不可避免地变成了全球化影响和经济驱动的结果。建筑如果偏离了地方的历史文化结构，又脱离了体育运动本身，只单纯为显示经济实力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糟糕。”伊东丰雄这样评价扎哈的最新作品。“在日本，作为国家、城市权力象征的建筑物，大家一般都很少评论。日本人对建筑观念基本上很传统，人们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建一座像2020年东京奥运会场馆这样的建筑。” 伊东丰雄在台湾的经历则相对美好很多，仍在施工中的台中大都会歌剧院将于2014年1月封顶，这一极简设计建筑灵感来自于人体管道的互通交错。有意思的是，原本与它比邻的、由扎哈?哈迪德设计的台中古根汉美术馆，已经因为各种原因胎死腹中—而扎哈正是因为这一设计最终问鼎2004年普利兹克建筑奖。 “我在台湾有许多项目，主要在台北、台中、高雄、台南这四个城市。但是就其规模体量而言，与东京、北京或者上海相比还是很小的—即使与东京相比都小。我在台湾工作的时候，通常会有机会和当地的市长面对面交流聊天，一起讨论设计的事情。这种做法让我很期待在台湾的工作，也能更了解城市的需要，这对建筑设计来说非常难得。相比起来，东京就没有这样公开了，在东京想要建公共建筑是比较困难的。我在中国大陆的设计经验比较少，所以很难去评价。我感觉大陆的建筑规模都比较大，同时也比较难掌控。”伊东丰雄这样对比在亚洲各地做设计的差异。 实习生黄施琪对本文亦有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