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一
顾炎飞锋线对阵 重组特别工作组组长。集强悍、直爽、敏感于一身,成功扮演了锋线尖兵的角色;这次百年不遇的危机体验,也将其送入了一片新的事业天地跟典型的国企官员不一样,处于本次重组漩涡中心的顾炎飞更像个习惯于特立独行的人。比如不喝酒、不敬酒,很少参加应酬和饭局,作为长江EMBA班的学员,她跟热闹喜聚的长江文化似乎也不怎么相融,课余的活动基本上不参加。从2004年底中航油危机爆发她仓促飞来至今,在新加坡一年多,她却发现:接触到的商界、政界高层都跟自己一个样,少应酬、不寒暄,吃饭喝酒很随意。 在中国的社交圈子里显得清高孤兀,而到这个他乡异国,她却还找到点如鱼得水的感觉。 顾炎飞周末进公司就短裤短袖,光脚穿凉鞋。跟人对话时,两眼瞪着你,直来直去不绕弯子,还带上“对吗”,“你明白哈”这样的口头禅,发散出一种避之不及的强硬气息。此前,她出任中国航油集团投资部总经理多年,颇有权柄,但如此个性正让人觉得此人难以接近和融通。但在新加坡,“他们特别喜欢我这一点”。 这正是顾炎飞的福气。其性格和做事方式,恰与一个远道而来的中国人,要在陌生的新加坡化解一场危机所需的素质相契合。 危机之下 2004年11月28日晚,顾炎飞在飞机抵达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后才得知,自己已被任命为此次中航油拯救案的特别工作组组长。CAO亏损5.5亿美元的消息在顾到达2天之后的11月30日披露,立即,股票停盘,舆论大作。位于新加坡中央商业区新达城2座31层的中航油总部,经受着黑云压顶般的颓势。 数批人接连进驻。新加坡商业事务调查局(CAD)奉命前来调查,普华会计师事务所(PwC)受新加坡证券交易所委托前来调查,成堆的公司资料、一台台电脑被搬走。青风黑脸的债权人带着一伙又一伙律师、会计师前来追债和交涉,本地、海外新闻媒体蜂拥而至,逼问、猜测、攻击。更多的是恼羞成怒、疯也似的小股民,呼号“还我血汗钱!”……电话、传真不间断的嗡鸣,成群的各相关方堵在门口。“天都要塌下来了!”这是许多职员的直觉体验。一个女职员颤巍巍走到顾炎飞身边,用受到惊吓的嗓音问道:“一夜之间,这个公司就怎么了?”
之前,工作组的成员,包括顾炎飞其实极少来新加坡。在一个陌生地突然遭遇的眼前这一切,如何能让她从慌乱中冷静自拔?除了两个从国内带来的翻译和手下,满屋子攒动的人头,谁是职员谁是调查者、谁敌谁友都分不清楚。宣布重组第二天,连续和债权人开了7个会,翻译都累趴下了。充满了金融和法律术语的艰涩英语,毫无表情的、拿着成垛文件履行专业程序的新加坡人、英国人、澳大利亚人……就像来到了另一个星球。 下一秒钟将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顾炎飞是带着双重压力空降新加坡的。作为董事,在顾炎飞来到新加坡指挥重组之际,已经与涉嫌欺诈的公司行为难脱干系。就在6个月后,顾亦受到司法检控。 “被指控,就是怀疑你做人不诚实。但要重组,又正需要别人的信任。”这就是难解之结。顾说。 其实就在半个月之内,事件就迅速迎来了第一次危机的顶点:进驻调查仅十几天的普华认为,公司看似处于失控状态,建议进入司法管理。有人怀疑调查师此举的动机,因为如果司法管理,调查师就是最可能的管理者,取代中国航油集团执掌大权。但是,怀疑不能成为反驳司法管理的理由。中航油戴罪之身、危若累卵,如何对内严控局势、对外重建信任? 在接受《中国企业家》记者的事后采访中,顾炎飞总结她们初来新加坡时的策略时说,工作组是“把争取信任当作从头至尾的关键”,并为此采取了三项对应措施。 第一,建立周报告制度,把自己置于“阳光下”。把所有核实的信息和落定的决策都送报诸方:金管局、证交所、商业事务调查局,股东、集团、国资委、大使馆,以及顾问方、员工……每周的安排让每一方都清清楚楚。 第二,采取措施保证信息全面、准确、及时,防止披露有误。第三,稳定舆论,防止危机蔓延。
12月下旬,顾炎飞带领工作组拜访代表小股民利益的证券投资协会。会长大卫·杰乐说,顾炎飞本不必来;因为小股民是弱势群体,难以产生实质影响,她只需要专注于大股东和债权人。但顾不仅来了,而且把情形和盘托出:当时并不能确信债权人会不会合作,中航油可能会遭到起诉,虽然重组很难,但还是要尝试;也会尽量兼顾小股东利益。大卫·杰乐说,他能感觉到那发自内心的诚恳。顾炎飞当即被告知,小股东不会起诉,也不会去煽动媒体。 不到一个月,慌乱的局面就基本被控制住了。 当然,单靠建立信任显然是不够的。顾炎飞还有另一个更为彰显的本能,强悍。 交锋 顾炎飞说,在已往被动的情况下,一定要有理有节地反抗,否则你越软弱对方就越进逼。 第一次接见商业事务调查局的人,就让顾炎飞有“懵了”的感觉。调查官走进来,没有半点寒暄,径直拿出一张调查令,顾炎飞被告知:你只要签一个字就可以了。紧接着拿出一张单子,念出一串名字,这些被叫到的人都要立马进办公室报到。然后,调查官要拿走所有的公司资料以备核查。 以往在中国,哪里领教过这样的场面!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国人,一个被审查者,在没有被详细告知相关背景的情况下,被简单地要求“签个字就可以了”。这给了她第一次警示:在语言、法律、程序都极不熟悉的情况下,若不全力抗争就只会越发被动。 调查局还只是政府的中立机构,而百多家债权人才是真正的对手。他们到访,首先就是下马威。一进门坐下,打枪似的说了一长串,基本意思就是:如果你不怎么怎么做,我们就会怎么怎么做,你必须在我定下的日期里做出答复。话说完,也不等回复,立马起身走人。 顾炎飞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脸色青黑、语言干脆:“你是说完了,可我还没有说呢!至少你要听听我的意见。”债权人全都站起来,准备走人,她就再冷冷地加上一句:“你们请坐下”。也许债权人没料到这个从一个计划经济体制国度跑来的、正受到指控的、只说汉语的中年女人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们似乎只好重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