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6月30日凌晨2时许,一代教育家、书画家、国学大家启功先生走完了九十三载人生长路,在北京仙逝。
“先生走的时候很平静,我和几个师兄弟互相通消息的时候都互相安慰,别哭啊,先生是仙逝了,话没说完,劝人的人也都哽咽了。”6月30日下午,为启功先生家守门的弟子李洪海说。李洪海现在是军事博物馆书画研究院的常务副院长。听到恩师过世的消息之后,他带着儿子赶过来,为恩师府上做个“门子”,接待来吊唁的客人。
“一拳之石取其坚,一勺之水取其净”,历经幼年失怙、中年奔波、晚年为学,启功先生匆忙劳碌的一生正如其书斋名“坚净”一样,在困境中坚守,在烦乱中净泊,一生为人,永世为师。
不当“八旗子弟”
启功生前曾诙谐地说过:“本人姓启名功字元白,不吃祖宗饭,不当‘八旗子弟’,靠自己的本领谋生。”
1912年7月26日,启功出生于北京一个没落的皇族家庭。这个雍正皇帝的第九代孙甫一出世,父亲就因病去世了。
在《启功口述历史》中启功对身世自述道:“雍正的第四子名弘历,他继承了皇位,这就是乾隆皇帝。雍正的第五子名弘昼,只比弘历晚出生一个时辰,当然他们是异母兄弟。乾隆即位后,封弘昼为和亲王。我们这支就是和亲王的后代。”
虽然贵为皇族后裔,启功早年的经历却极为坎坷。一岁丧父,十岁曾祖父和祖父先后去世,同年,家中还有多人故去。为了帮助启功的母亲抚养他,启功的姑姑决定终身不嫁,因为他是长孙,是整个家族的希望。
1924年,启功曾祖父和祖父生前的几位学生发动募捐来帮助处于困难中的启功一家,启功得以插班就读于汇文学校小学部,1926年升入中学,由于没学过英语,单科成绩不好,只拿到了肄业证书。
一直到1933年前,启功都在寻找一个稳定的工作,同时他也随戴姜福先生学习古典文学,随贾羲民先生、吴镜汀先生学习中国绘画。
启功曾祖的门生周实之曾经打算资助启功出国留学,启功却更希望找到工作,毕竟他从小就感受到了太多生活的压力了。
两位恩人
启功生前常说,恩师陈垣和贤妻章宝琛是他这辈子的“两个恩人”。
1933年,经其曾祖父门生傅增湘介绍,启功结识了辅仁大学校长陈垣,这成了他一生的转折点。陈垣爱启功的文章书画,先后将他安排到辅仁附中教国文和辅仁大学美术系任助教,但两次都因学历过低而被辞退。
1938年秋天,陈垣将启功请回到辅仁大学国文系,让他教授自己掌教的大一普通国文课。从此启功再没有离开教育事业,直至终老。
启功说的第二位恩人,便是夫人章宝琛。她长启功两岁,启功就一直叫她姐姐。这是一个典型的包办婚姻,但是最终却真正产生了爱情。
“我母亲和姑姑在1957年相继病倒,重病的母亲和姑姑几乎就靠我妻子一个人来照顾,累活儿脏活儿、端屎端尿都落在她一人身上。成年累月,她日益消瘦,直到送终发丧,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我无以为报只有请她坐在椅子上,恭恭敬敬地叫她‘姐姐’,给她磕一个头。”启功生前曾回忆。
文革爆发后,启功成为“准牛鬼蛇神”,家也被红卫兵所查抄。细心的章宝琛虽不通文墨,却把启功心爱的藏书、画和文稿用纸包了一层又一层,捆得严严实实的,放在一个缸里,偷埋在后院的墙角下。直到1975年病逝前,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启功。
“我走了,你要再找个人照顾你!”这是章宝琛临终前跟启功提的一个要求。启功则跟老伴“打赌”,自己绝对不会再娶。
1979年,北京师范大学正式为启功平反,摘去他的“右派”帽子。启功喟然叹曰:“当初知道我被划为‘右派’分子特别为我揪心的两个人,一个是我师陈垣,一个是我老伴,现在,这两个人都不在了……”话说至此,启功潸然泪下,闻者亦为之心酸。
1991年是陈垣诞辰110周年,启功当年也已经年近80,他当年创作了300多幅字画,选出其中最好的100幅字和10幅画,拍卖得到163.1692万元,全部捐献给北师大作为贫困学生的奖学金,奖学金以恩师的书斋“励耘”命名。
至于妻子的要求,他没有答应,上门帮他说媒的人很多,他却把双人床换成了单人床,以此明志。
最后的愿望
2004年7月26日,北师大举办了一个庆祝启功执教70周年的活动,师生们本来要为他过生日,他不肯,大家改成这个名义他才接受。
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启功坐在轮椅中做了最后一次公开发言:“惭愧、惭愧,人民给我那么多荣誉,我实在感到惭愧,我只希望多活一天,多活两天,就为教育事业多做一天事吧。”
这是启功先生的愿望,也是他公开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天的生日他过得很开心,收到了师生们送给他的一个大维尼熊玩具。毛绒玩具,是这位充满童心的“老小孩”最喜欢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