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做的事就是机会所在
很多人大学毕业时,都怀有一腔热情,一脑门子的梦想,跳出学校围城,就像鸟儿奔向蓝天,渴望一展身手,渴望做大事情,获得大成功,就像谁谁谁那样,甚至比他们还厉害,雁鸣也不例外。
雁鸣在首都师范大学里学的是油画,毕业后回老家北京延庆县当中学教师。刚出校门的雁鸣不甘平庸,有成功的强烈欲望,但通往成功的路究竟在哪儿呢,还画油画吗?在她的面前横着多少名家大师,自己能超越他们吗?又有多少人画了一辈子都还默默无闻;最现实的问题是,在她住的地方,根本就没空间让她支起画架,绷上画布。理想抱负与现实生活的不协调给她带来了压力、躁动和苦恼。
一个偶然的机会,雁鸣从哥哥那儿得到一把手术刀。
闲着无聊,她在纸上乱刻。在刀刻纸中她获得一种快感,一种先是破坏,然后从破坏中重生和创造的快感,她很快迷上了刻纸。先前的美术功底在她信手乱刻时用上了派场,她发现自己最喜欢刻的是鱼。
雁鸣干脆买来一本《鱼典》,没完没了地刻鱼。这些鱼积攒下来,有好几百条。雁鸣说她喜欢鱼,一直觉得鱼是特别好的东西,吉祥、安静,在水里游动起来很优美、很漂亮,鱼的线条很舒展、流畅,刻起来都是长线。它们不说话、不出声,不会吵人烦人。晚上,一个人在灯下刻鱼,四周黑黑的,光影里,鱼儿好像活起来了,在她的手指尖游动。这时,雁鸣的心变得非常沉静,躁气全无,甚至忘掉一切。
是这些纸鱼儿,让雁鸣的心结得以舒解,人回归平静和沉稳。不久,雁鸣又重回学校进修研究生,毕业后,她决定到北京朝阳区安华学校,教智障孩子美术。
没有经验,也没有负担啊
谈到她刻纸,雁鸣有句口头语:“挺有意思、挺新鲜的。”刻纸,应该这样还是那样刻,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学校没学过,所以,拿起刻刀就只有随性子刻,反到成全了雁鸣。这不像她画油画,好像有障碍似的,前边有那么多人画了,很多人做了样板,很难跨过这些障碍似的。而刻纸,没人教过,她刻的时候也没有负担。
刚开始,她并没想着要刻出什么名堂来,只是觉得要不停地做,手闲不下来,自己还不清楚目的是什么,可是做着做着,就做出来了。她还真刻出了点名堂,现在小有名气,有人称她是“国内青年剪纸艺术家”,说她的刻纸“在吸收民间艺术技法的基础上,融合了现代主义创作观念。”她的作品被归类为“现代都市剪纸”,雁鸣办了纸作品展,还出了台历。
雁鸣说自己刻纸是歪打正着,表面看是这样,但也不全是。一个人干成某件事一定是有原因和理由的,最根子的东西应该是兴趣,它会引领人一步步走向归宿。
雁鸣的刻纸,不同于陕北大娘大婶们的剪纸,内容不同,手法也不同。雁鸣刻鱼时,从不打稿,直接刻。开始她刻书上的鱼,后来刻想象中的鱼。最初用刀不熟练,刻出的东西有些紧,但很稚、很拙。她刻了团团鱼、毕加索鱼、鳗鱼、刀鱼……慢慢地,几百条鱼在她的刻刀下游刃有余。她能随心所欲地刻了,无意识地刻。但刻纸时心必须很安静,她体会着刻纸带给她的快感:破坏和重构,这是一种创造的体验。她把这些自己心态很好时刻出的鱼,送给同学、朋友,没想到大家都特别喜欢,说看到她的鱼,心情就能变得放松和愉快。
找到了另一个创作方式—撕纸
她学美术的同学,觉得雁鸣走的这条路挺意想不到,挺有意思的,他们建议她刻纸时加上点情节,加点字,让刻纸内容变得丰富复杂。于是,雁鸣有了这样的作品:“鱼眼中的佛”、“所谓自由”、“有凤来仪”、“飞翔的人鱼”、“一个寓言”、“黑白人”等等。
雁鸣和她几百条纸鱼儿同游,渐渐地,她浮出水面,脱离了鱼群。她找到另一个主题,刻纸艺术也上了个台阶。
雁鸣一直是用手术刀刻纸,有一回,灵感来的时候,她手头没刀子,一急,雁鸣抓张纸就撕,结果这一撕,又让她找到了另一个创作的方式——撕纸。
这会儿,雁鸣已经重回母校首都师范大学进修研究生,她不再满足刻鱼,她的创作主题转向衣服,一种清代的T形衣服。这是另一种风味的东西,有人文、历史、神秘的气息。她的中国古代纸衣,让人既感到飘逸凝重,又让人思绪翩翩。
雁鸣的纸作品因为别具一格,很快受到人们的关注。有行家说她的纸衣“抛开传统民间剪纸的一切限制,运刀如运笔,用一些肌理品质独特的纸刻来划去,兴之所致,加上几句话,勾上几个形。
雁鸣是这样总结自己创作的:“6年前入冬的时节,我用大哥给我的手术刀开始在纸上刻鱼。鱼味无穷,鱼和水,鱼和人,鱼和万物。我沉浸在刻刀划破纸的快乐中。只有这时,我躁动的心才能归复平静,因为用刀破纸之后,重建了一种新的事物,纸再也不是纸,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特别是当夜深人静时,在灯影下,那鱼那人好像活了似的。一点点地积攒着,一点点地摸索着,之后,我开始‘衣服’系列,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大概就应该这样做吧,其实,衣服可以算做一种载体,剪、刻、撕、画、贴只是一种手段,用各种纸做媒介,把我对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做一种‘雁鸣’式的反思。我本来学的专业是油画,但刀和纸让我更觉亲切。也许有一天我用刀也不过瘾了,我会用凿、用斧、用锤在木头上、石头上来平复我躁动的灵魂吧。”
和孩子在一起,她发现了奇妙的世界
我去过雁鸣住的房子,她和另一个女孩子合租了一单元,一室一厅,桌上堆的,架上搁的,墙壁上挂着的都是雁鸣的作品。
雁鸣教的学生是一群在生理上或心理上有欠缺的孩子,但雁鸣很喜欢他们,她说和这些孩子在一起,能发现他们水晶般纯真世界,不可思议的思维方式和独特奇妙的创造力。比如她有一个患了孤独症的男学生,从不说话也不笑。雁鸣发现他一是喜欢画画,二是喜欢妈妈,可是新鲜劲儿一过他就拒绝再画了。雁鸣耐心启发他:你知道画画叫做什么吗?孩子摇摇头,雁鸣说:画画可以把画卖掉,换来钱为你妈妈做美容呀。孩子的眼睛亮闪闪的,显然被这个简单的理由打动了心。从此,这个孤独的孩子渐渐地在一个奇妙的被自己创造的有形世界中乐而忘返了。每画出一叠,他就要问:老师,可以卖掉了吗?雁鸣就说快了,你的画已经越来越好了。孩子就会拿过一张纸,继续埋头画下去,看得出他心里很高兴,嘴角也会露出难得的笑意。雁鸣觉得每一个封闭的心灵世界都有一扇可以开启的门,重要的是找到那把钥匙。尽管她也知道,对一个心无尘埃对世人的喜好全然不知的孩子来讲,他的画几乎是不可能卖出去的,因为他只知道遵循自己的内心去画,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毫无心机。在这个孩子的画中频频出现的是“死亡、葬礼、龙卷风、雷电”等充满着原始自然色彩的字眼和内容。
雁鸣常给她的学生讲童话故事,说得最多的是浪漫而幽默的安徒生,除了满是公主、王子、小丑们的宫殿,除了山妖、巫师、海怪盘根错节的黑夜,除了青蛙、鹳鸟、精灵、仙姑们的花园,安徒生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密室——他留下了70幅铅笔画、250幅钢笔画、1100多幅剪纸、拼贴和墨迹图形。他故事中常出现的主人公也显现在他的图画,特别是剪纸作品中。如果不是听雁鸣说起,我真不知道安徒生竟然也会剪纸。
一条游在城市里的鱼
前年秋天,雁鸣的纸作品个展在北京香格里拉饭店举行,不久,她又在北京索卡艺术中心展出“衣服”系列,在意大利使馆举办“雁鸣纸上艺术展”等。雁鸣的作品已陆续发表在《中国油画》、《艺术界》、《中国当代艺术家》等杂志上。在中国美术馆“中国剪纸世纪回顾展”上,雁鸣的作品“衣服”获二等奖。
我跟雁鸣开玩笑,没准若干年后,她真成了中国现代剪纸大师呢,雁鸣笑着说,这些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现在,她不光找到“画画”的意义,还找到了工作的意义,那就是“画画”使她快乐,工作使她快乐。
一群纸鱼儿,带着雁鸣突围,让她找到了出路和归宿。现在的雁鸣,自己就像是一条在城市里快活游泳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