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成为此稍觉安慰,如果中指也不能动了,他还可以用三哥的方式继续工作呢!
当云成和云鹏跟不断丧失的身体肌能抗争时,二哥云才是他们巨细无遗、唯一的守护者。
在石景山石坨镇那一片低矮陈旧的村落外,张云才匆忙赶来。
惊人的和善与温厚,这是云才给人的第一印象。云才刚满32周岁,已是一脸沧桑,眼角有了明显的纹路。在这张过度疲惫,又天生热情的脸上,只能看到一个信息:活下去。
跟着云才穿过一条条曲折幽深的小巷,走进一座寂寞的四合院,触目即是一汪积水,蚊蝇留恋其上。院里的气象并不全是荒凉与败落,一株高大的香椿,一棵生机旺盛的山楂树,在阳光下令人眼前一亮。正在开花的石榴树后面,就是云成兄弟的住处。
房子实在太小了,外间背墙放了一张凹凸不平的单人床,云鹏云才晚上在那里睡觉。此外两张旧书桌、两台电脑、两把轮椅,中间再安插了一张小饭桌,几乎已没了立足之地。里屋更小,是云才夫妇与女儿的卧室,云才仍然想办法在其中塞了一台旧电脑,装了电话,作为他的工作台。
虽然空间区促,这已经是云成兄弟一连搬了五次家之后,所能找到的最理想住处了。两间房一个月只要300元租金,坐着轮椅出行比较方便,最吸引人的是可以宽带上网!
要适应这里的生活和节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许刚进屋时有点震惊和恍惚,我给了云才一张名片后,竟习惯性地也给云成递过去一张。
但云才可以非常敏锐地知道两位兄弟每一个细微的需求。
我和云成说话时,云鹏正在用嘴画画。这是朝阳区一位客户前几天就订购的,要寄给四川灾区的孩子们。可惜云才抽不出时间陪他,只好拖了几天。云鹏非常焦急,因为答应客户的事,一定要赶快去做啊!
云鹏性情豪放,能喝酒,最爱牛栏山二锅头。他画画时,需要二哥帮忙移动轮椅,调整画布的角度,按他的需要调颜色。因为他除了用嘴含着画笔纵情涂沫,就没办法兼顾其他事情了。
“只有二哥陪着,我才有灵感!”云鹏后来说。
大概用了一个小时,他的创作完成了。
云鹏满意地仰起下巴。云才明白了,过来给三弟的脖子挠痒痒。
脖子舒服了,云鹏额头又偏了一下,云才知道他的耳朵那里也痒,同样满足了三弟的需要。
做完这些,云才跑回自己的小屋。屋里响起劈哩啪啦的键盘声,他忙着回复网友的咨询或者联系快递来给客户送货。
当云才忙着打理淘宝店铺时,每隔十分钟左右,会被叫出来,给两个弟弟松一次胸前的蓝带子,扶着肩背让弟弟们休息一会。
因为云成和云鹏都无法做到独自坐在轮椅上工作,云才用蓝带子把他们系在椅背上,这样就不会突然摔倒在地上了。
采访云成的一个多小时里,云才就这样时而停下手里的活,多次跑出来给云成云鹏松绑带,其间还给云成喂了一次水。云鹏那天可能因为画得很尽兴,又特别把二哥叫来给他多挠了几次痒痒!
每一天,如果没有朋友来访,三兄弟基本是这样分工的:
云鹏嘴里含着筷子在“鹏成E购”卖自已的画,帮忙回复网友;
云成用右手中指操作电脑帮二哥管理店铺,晚上十点以后花一两个小时写自己的第二本书;
从清晨,到深夜。二哥云才总是小跑着,他必须保障“鹏成E购”的一切能够和谐运转。
“鹏成E购”做成的最初几单交易,是云成的《假如我能行走三天》这本书,和云鹏卖出的画。慢慢地通过网友们介绍,他们也代理了竹炭、加湿精华器、服饰和化妆品等商品。
他们没有资金进货,只能赚取中间的差价。做成一单生意,利润约在10%—20%之间。现在鹏成E购每个月的营业额可以做到15000元左右。
比起淘宝里的卖家,这个数字并不算多,但靠着兄弟三人合力赚来的钱,勉强可以维持五口人在北京的生活。
当三兄弟各自忙着打理“鹏成E购”的生意时,云才的妻子负责接送女儿“海宁”上学,以及给全家人洗衣做饭的活。
“他通常是先给我们喂完饭,然后自己吃。”云鹏说“如是二哥也饿急了,我们兄弟三人就你一口,我一口轮着吃!”
让云成和云鹏感到不便的是晚上,他们挤在一张床上,每过半个小时需要翻一次身。而这个时候,二哥已经劳累一整天,实在太困了。
“每天晚上,二哥一睡着,不容易醒来,我们又必须叫他。”云成心疼二哥。他最迫切的愿望是先把二哥脱离出来,有个人专门照顾他和三哥。
“应该让我二哥好好休息,过他应该有的生活。”,云成看了一眼窗外的石榴树说。
“应该让二哥过几天轻松日子!”,云鹏赞同小弟的想法。
云成认为,如果他和三哥能独立出来,活动范围就能更大一些,因为在生活中独立之后潜在的东西可以发挥出来,现在好多事情却都是二哥帮他们做了。然后到那个时候,就能把父母接过来。云成的父母都已过了六十岁,和大哥一起在他们的老家黑龙江生活。
“现在我爸爸还出来捡废品,比较辛苦。父母为我们做得太多,我想在有生之年也为他们做点事。”说到这个话题,云成清秀的脸上显出一丝忧郁,因为在北京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更大的开销,要找到合适的带暖气的房子,还要合适的人照顾他们。
“找这样一个人,最少需要几千块一个月”,云成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他的第二本书上。
为活着书写证据
云成从小喜欢文字,云鹏喜欢画画,在各自的爱好中,他们找到了生存的希望。
云鹏没有上过学。云成在六岁那年曾被父亲背到学校上了半天课,但当晚就感冒发烧,而感冒又会加重他的病。
无奈之下,云成和云鹏只能留在家里。是二哥教会了他们汉语拼音,借助一本新华字典,他们学会了阅读和写作。
2001年秋天,云鹏在黑龙江民盟大学举办了“圆梦——张云鹏个人绘画作品展”。
2003年4月,云成花四年时间完成的书稿《假如我能行走三天》正式出版,并成为当年的畅销书。
2004年,24岁的张云成当选为“2003年中国青年年度励志人物”。
当兄弟俩各自实现自己的愿望时,他们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云成再也不能握笔写字,云鹏也失去提笔做画的能力了。
云成曾有个深切的愿望,就是在第一本书上亲手签下自己的姓名。而写下那本书的手却再也没了力气。但云成不服气,在正式签售那天,他用嘴咬着笔一口气签了两千本书!
命运的接踵打击,并非仅此而已。就在云成的书将要出版时,云成卧病不起,他的母亲也因腰部的肿瘤压迫到腿神经而不能下床了。为了省钱给云成输液,母亲服用大把的去疼片抑止疼痛。
看着母亲疼得汗如雨下,云成百感交集。好在不久后,他拿到了一万多元的稿费,医院又减免了一些费用,终于给母亲在哈尔滨做了手术。
“我们是有点苦,但有人比我们更苦。我要证明一点,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奋争过。”云成兄弟的事迹被媒体报道后,很多人想给他们支助,但三兄弟全部谢绝了。
张云成每次出书,都要按规定被扣除20%的版税,在淘宝的营利同样需要依法纳税。
云成兄弟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其实,早在两年前,兄弟俩就在资助“魔豆宝宝”。一个因癌症晚期下身瘫痪的母亲,为了养活六岁女儿,在淘宝上开了专卖童装的“魔豆宝宝小屋”。两年前,这位感人的母亲不幸病故。张云成看到这个信息,就和三哥开始资助这位小女孩。云鹏的画在网上起价50元,起初,他们每卖出一幅画,要给“魔豆宝宝”10元钱,后来调整为每幅画提取10%.
在2007年第三届中国网商大会上,云鹏带去的画都被成功拍卖,其中一幅题名为《一方天地》的水墨画以十万元的最高价被一家企业买走。这些钱全部用于救助贫困母亲和残障儿童的项目。
“我最大的心愿是成立”进行性肌肉萎缩症“专项基金,让他们用网络接触世界,体验自己活着的价值,不让自己有废人的感觉”云成最后向《中国商人》透露了未来的计划。
他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加入到慈善事业的行列中来,慈善不在多少,不在形式,重在那一份心,重在参与!参与的人越多,需要帮助的人就会越少,那样才越像个和谐社会!
离开云成兄弟的住处前,笔者看了云鹏给四川灾区儿童新作的画。最下面画了三根小葱,小葱身边依偎着两颗饱满的大蒜,画面的最上方,则是一盘黄的枇杷,加上特意画在盘外的三颗,一共是十颗。
这幅画题名为“包容”,画面上云成的寄语是:珍惜所有,活好今天。
云鹏则在上面写道:经历风雨,方见彩虹。
笔者随口问兄弟三人,如果画面上正好是三兄弟,他们认为哪一个会是自己?
“我当然是蒜!”云鹏说:“我不起眼,可我有用!”
“我可能是枇杷了,因为我被放得最高”云成说。
云才最后走过来笑着说:“我就是葱嘛,我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