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说蒋安芳,是从一位家政公司的老板口中,“开了13年保姆公司,像蒋安芳这样优秀的保姆,只能用‘极为少见’来形容。”
她曾是个女企业家,也曾雇保姆照顾自己。
后来来了宁波,自己却做起了保姆,现在一家富豪家里做保姆,月工资两年前就已超过了5000元。
我一下对她很感兴趣,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从企业家到保姆,是如何调整自己,自我适应的呢?同是做保姆,和其他保姆有何区别、怎么把工作做出色的呢?在富豪家做保姆,又是和东家怎么相处的?
辗转联系上了蒋安芳。
她现在的东家是宁波某集团总裁,住在百丈路上的一个高档别墅区。
7日下午3点左右,在一幢带花园的别墅前,我见到了她,黄色挑染的短发、咖啡色的棉衣、小脚裤,加上一双尖头黑皮靴。
花园边上,黑色的铁艺旋转楼梯,连着上面两层260平方米的主人住宅区。花园用白色的木栅栏围着,木秋千随风一荡一荡的。
蒋安芳的居室在第一层,近20平方米:双人床、液晶电视、空调、墙壁上挂着几幅壁画……
采访间隙,她看上去有些着急,东家晚上在家吃饭,菜要花些心思,有烤菜、梅干菜肉、冬笋老鸭汤……
都市快报:你平时都做宁波菜吗,水平怎么样?
蒋:是啊。我做过的前后两个富豪雇主,都是宁波人,爱吃宁波菜。像烤麸、螃蟹、咸菜黄鱼,都经常吃。
要说水平,我现在最拿手的就是烧宁波菜,至少前后我工作过的两家富豪雇主都很满意,呵呵。
前段时间,以前的雇主还托人带话,希望我能够回去,因为我做的菜干净好吃。
都市快报:水平怎么练出来的呢?
蒋:都是在雇主家练出来的。每次看他们吃好饭,我都问一遍:哪里不够好,我记下这次放多少盐,根据雇主的口味,一点一点调出来。
还到处向人打听,怎么选螃蟹?烤菜怎么烤?
我去过江东一家烹饪学校上课,学营养搭配,学正规宁波菜的做法。现在我已拿到初级厨师资格证书了。
旁白:
蒋安芳,49岁,安徽阜阳口子镇人。
上个世纪80年代,她从做服装生意起家,开过砖窑厂、煤饼厂,最终投资养殖场养鸡,苦苦奋斗,成了阜阳当地小有名气的“致富带头人”,手下有几十号工人。
洗衣、做饭、打扫……对蒋安芳而言,以前这些离她的生活很远很远。
如果说2003年某月的某一天,蒋安芳的生活依然顺理成章地进行着。那么不久之后,命运的转盘悄悄转动,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都市快报:能描述下,以前自己做企业时,平时生活是怎样的吗?
蒋:早上起床,保姆会把早饭煮好端到桌上。吃完早饭,就赶到养殖场去,听工人汇报养殖场的情况。有时候,我还要去阜阳市里开座谈会,作为“致富带头人”,和别的养殖户交流养殖经验。
都市快报:从女老板到保姆,能谈谈那一段巨变吗?
蒋: 2003年,养殖场出现了危机,成批成批的鸡生病死掉,剩下的鸡也不下蛋。到最后,辛苦攒下来的家业全没了,连房子也赔了进去,那是我感觉最绝望的一次。我决心到大城市闯一闯。
刚到宁波,想自己创业,卖过早点,每天两三点起来干活,熬到眼睛都肿掉,可是我发现,要在大城市打拼,更难。
我渐渐认清了现实,决定给别人打工。
都市快报:原来是雇保姆照顾自己,现在给别人做保姆,心理上能转过弯来吗?
蒋:刚做保姆那会,是挺痛苦的。很怕被老家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保姆。
后来慢慢认清了现实:人干吗要活在过去,就算做保姆,也要做得比别人好。我还要回家盖大别墅,一样能证明我不是个没用的人。
原来雇过保姆,对我也是个帮助,至少我更理解雇主的想法。
都市快报:也可以有其他选择,为什么选择做保姆?
蒋:初中就毕业了,现在40多岁,想找份好工作很难。想了很久,最适合我做的,就是保姆。
都市快报:现在是不是觉得当初的选择没错?
蒋:那倒不是。一开始是难啊,我过不了自己这关,也有过看不起自己的日子,足足做了3年的思想斗争。
现在再回头看这个选择,还是觉得,自己跑出来打工,像个“逃兵”。
旁白:
2006年,蒋安芳决心来宁波,儿子和媳妇都在这个城市工作。当初家人集体反对,现在她终于立稳了脚跟,2007年时,月薪就已经超过了5000元。
在宁波保姆市场上,这已是一个“天价”。
怎么会放弃自己企业去做保姆的
富豪家做保姆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都市快报:在富豪家做保姆,有什么不一样吗?
蒋:心理压力特别大。两家富豪雇主对生活的要求都很高。倒不是他们每天吃什么山珍海味,其实他们吃得也很普通。
比方说早餐:也就是白粥油条。但得扣准每个人起床的时间来做。有时候,每个人起床时间的不同,得做4顿早饭。中午:3到4个菜,晚上6菜1汤。得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做菜很花时间。比如吃螃蟹,得用干净的刷子,把每个脚都刷干净;吃青菜,得切成十字花形,层层都要洗干净,而且菜梗之间不能断;吃芹菜,外面的粗筋杆都要剥掉;黄花菜,每一根硬头都要掐掉;吃烤麸,做配料的每一颗花生衣都要剥干净;吃红烧肉,肉质颜色必须到位……
洗盘子,得“左三圈右三圈”,用水冲洗不能少于4遍。擦干后的效果,必须光洁如新……
洗衣服,全部都要用手洗。因为衣服都很珍贵,一件小背心,可能都得好几万块钱。洗好,老板娘都是亲自熨衣服的。我一个月休息两天,平时每天神经都要绷得很紧,这样一来,压力自然就大了。
都市快报:听中介说,你先前的一个雇主,一个月里,负责打扫的保姆就换了20个,究竟打扫的要求有多高?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蒋:专门负责打扫卫生的工资也有3500元,但这活也很难做。雇主家的地板和家具,都很高档。清洗都有专门的洗涤剂。光地板的保养,就比得上一堂课了。
如果不是非常仔细小心,很容易出错。
要长期保持清扫得正确干净,的确很累人的。
都市快报:你觉得和富豪相处起来,会不会和平常人有不同?
蒋:我每天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至少看明白了一个道理:有钱人其实活得也不轻松。
他们平常都很好相处,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就是压力大的时候,脾气就差了。我告诉自己,得忍着,谁没个脾气呀。保姆和雇主在一起生活,总会有摩擦。我觉得,互相的信任很重要。不然雇主老防着保姆,保姆老是抱怨雇主,越来越不信任。
但是,有时候也要看运气,遇上一个尊重你的雇主,才做得开心,愿意好好去做。雇主和我的关系就像家人一样,他们去海南旅游,也会叫上我,我觉得很开心。
蒋安芳
和同行分享的经验
首先,要人品好。不能贪小便宜,比如说钱掉了,做糊涂账;
其次,要自爱。做保姆,并不代表我就低人一等,该得的(工资)就是自己的,不该得的(礼物),没什么好羡慕的;
再有,用心细心地干活。将心比心,时间久了,雇主心里自然会明白;
最后,保姆也是个技术活。得不断学习,琢磨,你的菜好吃,你打扫的房子特别干净,还怕找不到雇主?
结语
《蜗居》里,郭海萍的邻居,做钟点工的徐阿姨让我印象深刻。
雇主不给加工资,用剩菜抵过。徐阿姨也不是吃素的,买菜偷工减料,努力从雇主牙缝里省下钱,变相给自己加工资。
好一出保姆雇主拉锯战!
蒋安芳说,她是运气好——两家富豪雇主都尊重她。
但反过来说,这两家雇主运气也不错,蒋安芳如此用心地经营自己的这份事业,为他们省了不少心。
也许,这个时代有太多人忘记了:职业、金钱、地位,并非是衡量一个人贵贱的标准。
普通保姆怎么做到天价保姆的?
都市快报:这中间肯定经历了很多困难,能谈谈吗?
蒋:刚开始的日子最痛苦。我在邱隘一户人家做保姆,1000元一个月。我不会做宁波菜,听不懂方言,每天活得很焦虑。
一个月后,我辞了工作,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我忽然明白,真正痛苦的,是意识到自己没能力做一个好的保姆。我下了决心:要做,就要做宁波最好的保姆!
都市快报:1000块工资涨到5000块,能说说是怎样的历程吗?
蒋:我总结了刚开始做保姆的失败:没有技能。
我后来换过很多雇主,不是因为和雇主相处不好。而是把这当成了解宁波家庭的途径,在这个过程中学做宁波菜,让自己听懂宁波话。
每到一户家庭,我都用心工作。但更多的是观察,学习。把自己融入到宁波人的家庭中去。
慢慢地,工资从1000元涨到了1500元,又涨到了2000元……把自己的口碑做出来了,很多中介的老板也开始信任我,愿意给我介绍好的雇主。
从2007年到现在,蒋安芳曾先后在两个富豪家做保姆,口碑都很不错。
雇主A:某集团老总,宁波富豪榜排名47位
对蒋安芳的评价:在蒋之前,找过16个保姆,就数她最好了。现在还想请她回来继续做。
雇主B:宁波某化妆品集团老总
对蒋安芳的评价:超出了想象,之前真没料到她能做得这么好。
都市快报:听说以前你的雇主是个富豪,在你之前已找过16个保姆,你觉得她是怎么看中你的?
蒋:一般有个试用阶段,我的任务就是做饭和洗衣服。我告诉自己,雇主选择了我,对我而言就是个肯定。我要用心细心去做,把活当成自己家的。
有一次,我丢了40元的菜钱。老板娘说算了,但我难受得睡不着觉,从自己的工资里扣除了40块,还给老板娘。后来凡是我的错误造成的损失,都自己扣工资。老板娘看中我,也许就因为她信任我,相信我的人品吧。
都市快报:你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蒋:做人本分。该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我的,我一点也不贪。平时,我把每一笔开销,都记录下来,贴上小票或者发票,做成一个统计本,到月底给老板娘。后来,她干脆把家里所有的“后勤开支”都交给了我。
老板娘曾送过我项链、衣服、手机。我觉得这些不是我应得的,我为她工作,她支付工资,事实上我们就是平等的。我把她送的东西都退还了。
5000块一个月的工资,的确比一般保姆高很多,但承受的心理压力也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