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鹏:被红杉解雇谣传太滑稽



沈南鹏的故事,在某种程度上更像是一个“机会”主义者与时代之间找准了契合点

  本刊记者薛芳发自北京

  6月下旬,出现在北京霄云路红杉中国24层办公室的沈南鹏,依然是那副在媒体视野里定格了多年的形象——西装革履,发型油光发亮,衬衫袖口绣着名字的缩写。当记者问及前段时间美国一个科技博客Techcrunch关于他被解雇的谣传,他笑着说那也太荒唐滑稽了,红杉中国本来就是由本地合伙人拥有的公司,对他来说不存在“雇用”的问题。

  沈南鹏告诉记者,“其实那个网站很快进行了修正,并向红杉和他本人道歉,在道歉中也‘核实了红杉对沈南鹏在中国的领导有完全的信任’。”

  当然,沈南鹏要说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比如市面上关于他的两本书,在他看来,自己目前做的事情远远没有到著书立传的时候;比如经济危机发生后,红杉的语录“现金流比妈妈重要”广为流传,在沈南鹏的记忆里,红杉有建议过现金流的重要性,但没有说过那比妈妈重要。

  在过去国内媒体的报道中,他似乎手握着魔法棒,可以点石成金。总的说来,因为过往10年的辉煌,沈南鹏被推上了神坛。

  携程、如家和红杉,是沈南鹏的关键词。连续成功创业、两次纳斯达克IPO、美国最大的风险投资,这些使得沈南鹏的每次出手都具有某种符号性的意义。如此一来,沈南鹏的走红亦在情理之中。

  启明创投合伙人甘剑平曾如此评价沈南鹏,他是投资界的明星。在这个圈子里,投资一个成功案例就算非常不错了,有两个的话已经非常了不起,3个以上的几乎是屈指可数。在作家好朋友余华的眼中,沈南鹏身上融合多种正反的特质:骄傲与谦虚,激进与保守,强硬与温柔。

 沈南鹏:被红杉解雇谣传太滑稽

  而在我们看来,沈南鹏的故事,在某种程度上更像是一个“机会”主义者与时代之间找准了契合点。

  最佳路径

  一道决定命运的数学题。

  一家赌博公司计划在当季的NBA的每场比赛中下注猜赢家,猜中了赌本翻一倍,猜错了血本无归,如果赌博公司要求你在总决赛时仍留有1000美元的赌本,当季的首轮比赛应该下注多少?

  出这道题的人是斯坦福大学数学系的博士,他的表情极为不屑,等着答题者落荒而逃。解答这道题的人是耶鲁大学的一个MBA毕业生,由于在哥伦比亚大学数学系有一年的学习经历,在10分钟内,他给出了正确答案,也为他赢得了进入花旗银行的机会。

  答题的人就是沈南鹏。

  沈南鹏今日的风光,在他自己看来,只是一环扣着一环的人生,但最初的契机,则是华尔街,从那一刻开始,做一个数学家还是商业精英变得泾渭分明。当然,对当事人来说,这种选择的最初也是无奈的。

  “在美国,你得面对现实。一个中国人在那里,什么生存之道最好,可能就变成了我自己的生存之道,所以我进了华尔街。”此后,沈南鹏幸运地被时代选中,每一步都踩准了热点。

  1967年,沈南鹏出生于浙江海宁,在他的记忆中,家乡“是一个非常漂亮和安静的小镇,”国学大师王国维和武侠文豪金庸都诞生于此。7岁之前,他都生活在这里。

  童年的沈南鹏是一个非常喜欢读书的孩子,与一般孩童相比,他似乎缺少了少年时期的玩耍和轻松,除了上学就是少年宫参加数学培训班。他也在数学上取得了一些成绩,获得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在美国中学生数学竞赛的海外赛区也得过奖。

  那是一个“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年代,好学生沈南鹏的选择也遵循了那个年代的最佳选择。中学毕业,他进入上海交通大学应用数学系,他的理想就是完成交大的学业后,出国攻读博士,成为一个数学家。在当时,这近乎是名牌大学里好学生的最佳选择。1989年,他考入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数学系。

  那一年的7月15日,沈南鹏抵达了纽约。之所以选择哥伦比亚大学,是因为在所有他申请过的大学里,这所位于曼哈顿晨边高地、濒临哈德逊河的大学给了他最高的奖学金。

  沈南鹏的好友余华告诉记者,沈南鹏在哥伦比亚数学系的成绩也不错,只不过他发现,他比他的同学花费更多的时间才得到一个稍微高一些的成绩,于是他很快就知道自己没有数学的天分,陷入自我怀疑中。回顾那段经历,他对自己的好朋友余华说,“中国人在很多时候,把熟练当成了天才”。

  那段时间里,在纽约,一个中国留学生的故事让很多留学生受到了刺激。这个中国学生从运筹系博士攻读中退出来,却进入了华尔街最好的一家公司。这个故事让沈南鹏醍醐灌顶,他意识到华尔街也是一个不错的方向。

  又过了一年时间,犹豫了很久的沈南鹏下定决心离开哥伦比亚大学,他退了学,去了康涅狄格州的纽黑文市,准备到耶鲁大学去读商学院,以便朝华尔街的方向前行半步。

  两年后,沈南鹏又回到了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纽约。这次他多了一个筹码,一个MBA的学位。此外,他似乎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没炒股,没大公司工作经验,也没有创业经历,在读MBA之前甚至没读过《华尔街日报》。没有人愿意给他机会,他应聘过十几家公司,都失败了。

  但通过那道神奇的计算题,他却最终叩开了花旗的门。在花旗这样的公司里,每向上走一步都艰难无比。而当沈南鹏努力向上走的时候,大洋彼岸的中国正在发生着快速的变化。

  1990年年底,当沈南鹏进入耶鲁时,上海证券交易所挂牌成立,随后的第二年7月,深圳证券交易所成立,中国的证券市场形成。这个新兴的证券市场在牛市的疯狂和熊市的惨淡中趋于成熟,也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一夜之间,沈南鹏成为了一个热门人选。“你有一个最好的学历,耶鲁大学毕业,你又在华尔街工作了两年,你又是上海人,这几乎是一份完美的简历,所以,所有的投资银行都来找你,”他说。

  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在离开中国5年后,沈南鹏这个“海龟”回到了香港。这一次他并没有代表花旗,而是在千挑万选后接受了雷曼兄弟的邀请……此后,他在香港投行打拼了8年。

  厌恶风险的人

  当互联网、硅谷、纳斯达克、网景等开始温暖知识青年梦想的时候,沈南鹏再次转换轨道,他开始关心和研究各种互联网商业模型。这一次,他又踩准了点。

  他告别了优厚的薪水、令人羡慕的职位。1999年,携程创立之初,沈南鹏出资60万,占股40%,另外两个股东梁建章和季琦共占40%股份,加上后来的范敏,团队共有4人。这4人,均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

  熟悉沈南鹏的人说,他是一个天生厌恶风险的人,对于自己完全不掌控的事情,他抱有天生的警觉,这从携程的创业团队便可窥一斑。喜欢打比方的范敏不止一次地对媒体说,携程就像一栋在建的楼房,有激情的季琦,能疏通关系,就是去拿批文,搞来土地的人;沈南鹏精于融资和策略,他是去找钱和建立合作关系的人;梁建章懂IT,能发掘业务模式,他就去打桩,定出框架;而范敏自己就是搅拌的水泥和黄沙,制成混凝土填充框架的人。

  尽管如此,对于这次创业,沈南鹏也做好了“艰苦”的准备,他甚至准备好了“退路”,“如果几年做不成,就再回投行工作吧。”

  携程从创立到上市,用了4年时间。当纳斯达克展示出在第一次互联网泡沫后的热情时,它也迎来了自己的黄金时间:发行价每股18美元,开盘价24.01美元,当日收盘价33.94美元。美国《商业周刊》用4个字形容携程的IPO——“热度撩人”。

  此前的投资银行背景,加上携程总裁兼CFO身份,故事里的沈南鹏理所应当的成了一个融资能力超强的高手。

  后来,携程创业团队创立如家,又延续了另外一个在纳斯达克的辉煌。

  如家于2001年底开始创办,只用了5年时间就超越了历史更长的锦江之星连锁酒店,成为同类市场的第一名。2006年10月26日21:30,如家上市,开盘22美元,高出发行价59.4%,融资金额达1.09亿美元。

  同样是出于控制风险的原因,沈南鹏后来对创业团队进行了调整和重组,这也引起了一些争议和关注。但表现出来的是,在他的行事中,没有破釜沉舟,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沈南鹏自己是如此阐述的,“假如我手上有100元,我可能只赌20元,我一定会预留的。”

  这种对风险的厌恶,也表现在他的娱乐生活上,对于富人们喜爱的游艇,沈南鹏就不是那么着迷,理由是,“因为我发现小的游艇晃得厉害,相对来说,我更喜欢高尔夫和爬山,海上的东西还不如在陆地上来的扎实。”

  他还是一个家庭观念极重的人,每个周末,沈南鹏都会尽量回到香港的家中陪太太和孩子,为此,他舍弃了他喜爱的高尔夫,“我很想打球,但是找不到时间,去深圳球场最快来回也要二三个小时,再打一场球,一天就没有了。”

  猫和狮子

  2007年的北京,一个饭局上,风险投资人王冉、名主持人李静、风险投资人沈南鹏坐在了一起。李静和王冉是好朋友,沈南鹏是王冉想介绍给李静认识的新朋友。饭桌上,沈南鹏不停向李静询问传媒运营的情况,李静需要很努力才能应对这种快速提问带来的压力。而后来,李静和沈南鹏成为了合作伙伴。

  沈南鹏投资李静的东方风行传媒以后,对李静有诸多的帮助,比如介绍她认识了很多企业界的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有某方面的专长,比如财务,比如互联网等,他们帮助东方风行传媒在某一方面获得提升。沈南鹏也常鼓励李静,说她是个非常好的CEO,有着非常好的包容和协调能力。

  事实上,李静的风行传媒只是红杉中国投资的近50家企业中的一家。沈南鹏进入红杉差不多快3年半,他和他的团队所接触的企业有1000家。

  沈南鹏把这些工作视作为体力活,在风险中寻找投资机会,在每个投资机会里尽可能减少和规避风险。同时,沈南鹏还必须要跟得上潮流,比如他要尝试去玩游戏、读手机书、看卡通片,以便了解有兴趣投资企业的产品和服务。正如他母亲所说的,小时候拼命学习,长大了玩命工作。

  投资家,是沈南鹏对自己的新定位。2005年8月4日,携程网正式宣布其总裁兼CFO沈南鹏辞职,并将与红杉资本合作。当年9月,红杉资本中国基金正式成立。在沈南鹏的描述里,“我不太愿意静下来做运营,长期只关心一个公司的具体细节和我的性格不符合,如果选择一种生活方式,我更愿意做一个投资者。”

  重回投资界之后,沈南鹏更多地出现在媒体面前。在接受采访时,这位受访者语速很快,他很少谈及自己过往的故事,也较少谈到携程和如家创业的历史,他更关心的是投资方面的新动向和新趋势。

  “一个人最幸运的就是职业生涯具有连续性,你前面的工作为后面的铺垫了很好基础,”沈南鹏说,“有些人很努力,也很聪明,但可能不是做他从事的那个工作最合适的人,有没有相关经验,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工作或创业是否会成功。当年从投资银行转做互联网,对我来说就是挺大的风险。”

  至于沈南鹏为何在风险投资行业获得成功,余华这样看,“沈南鹏性格是直来直去,不拐弯的,而且热情、敏锐。你把他放在陌生环境里,他肯定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人。我觉得,这就是他能够成功的原因之一吧。”在余华眼中,沈南鹏是一个什么事情都能放在桌子上说的人,“他不搞阴谋诡计,因此别人和沈南鹏交往,用最简单的方式就好,这是一个让人觉得交往很轻松的朋友。”

  沈南鹏对于自己的成功则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自己的性格介于猫和狮子之间。“我听到有人说我像猫,但我觉得猫好像不够进取,但如果说我像狮子或者老虎的话,可能又显得太鲁莽,或者太冒险了,介于二者之间吧。”

  对话沈南鹏

  人物周刊:现在来看,大家都把你视为奇才,你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修炼的吗?

  沈南鹏:需要修炼太多了,我就像很多中国创业者一样,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黄金10年,大家发展都比较快,快当然是好事,但是快也会带来代价,会丢失很多东西。企业不能拔苗助长,对于一个人来说,人生的阅历也最好是逐渐积累的。

  我有时倒过来想,当年能不能走得再慢一点。当然今天既然已经走到这里,那就看能不能补上一些缺失的东西,包括对中国本土企业的理解;在投资方面,能否用更稳健的方法去管理我们的投资节奏;在具体的投资判断上,反思我们投资哪些公司时调查工作没做好或者判断失误。

  有时我们很幸运,尽管调查没做好,投资还是成功了,但不能依赖这种“运气”。反思可以不断提升投资的能力,但永远谈不上满分。

  人物周刊:你怎么评价自己?

  沈南鹏:我很幸运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里面,不断地学习,不断地纠正错误,不断地提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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