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五福:想好的墓志铭还是“创业”



  有一位在美国硅谷被誉为“创业之神”的人,善于“从无到有”,不怕“从有到无”。

  他的高科技公司一呱呱坠地,马上就被人家“抱走”,他一点都不心痛。10多次的“创立—收购—再创立—再收购”,这样的轮回,他喜欢,他习惯,他骄傲。这其中,好几次是被思科、朗讯、北方电讯等跨国集团买下,售价全部上亿美元。年近五十,他开始投资创业,把橡子园育成中心拓展到上海张江。他说,这不同于风险投资,我是First in,last out(早进入晚退出);别人为了逃避风险,是Last in,first out(晚进入早退出)。

  坐在笔者面前“创业之神”,真实姓名叫陈五福。中国味十足的名字,让笔者联想到北京奥运吉祥物,五个“福娃”。

  年过半百的陈五福,在创业历程上确是一个“有福之人”。在美国硅谷创立一个个让电讯巨头胆寒的高科技公司。他说:“我不是企业家,我是创业家。我想,未来的墓志铭最好写上:‘创业,创业,再创业!’”

  在全球华人企业领袖峰会在沪召开期间,笔者密切追踪陈五福,终于获得独家专访的机会。笔者带着上周的《解放日报》,指着头条《上海有了自己的“硅谷指数”》给他看。陈五福眼前一亮,硅谷、创业,这些关键词让他津津乐道、眉飞色舞。或许是常年与创业者在一起,陈五福有种特别的亲和力。聊完一看表,一小时已经悄然度过。

  令思科公司害怕的华人

  “现在都讲究‘分工合作’,我的专长是从无到有、新创公司。我就是一个不太讲规矩的人,我喜欢冲,我的办公室没人帮着整理就会很乱……”采访开始时,陈五福这样描述自己。

  从上世纪80年代末起,陈五福是创业家,更像是国际“影帝”:他的舞台是美国,他的表演是创业。1990年10月,陈五福创立瀑布通讯公司,由于技术先进,1994年上市,市值狂飙到100亿美元,三年后被亚升通讯公司(Ascend)以26亿美元收购。后来亚升又被电信巨子朗讯以100亿美元收购;1995年6月,陈五福创办棱角网络公司(Arris),10个月后产品诞生。当晚,公司就以1.5亿美元被并购;正当陈五福踌躇满志,准备投身下一家公司时,网络设备巨头思科公司怕了,一个劲打听陈五福下一个创业构想,并要求与他一起开公司。1996年6月,陈五福创建亚顿通讯(Ardent),第二年8月卖给思科,售价2.5亿美元。《华尔街日报》评论说,这是“用最短时间创造最高回报的案例”。随后,思科简直不敢放陈五福走,于是他留任思科科技副总裁一年,是思科首位华人副总裁;1998年底,陈五福又参与滨菊网络公司(Shasta)的创建,1999年4月,北方电讯公司砸下3.5亿美元收购滨菊……

  在美国硅谷,高科技公司“多如牛毛”,成功开一家公司都很难。可陈五福连续创业,屡战屡胜,庞大的跨国公司倒像是笨重的大象,陈五福干劲十足地说:“小公司动作快,技术上一定领先,大公司靠拼命买公司才跟得上。”一连串令人目眩的表演,让美国高科技界坐立不安,也让投资界暗下决心,跟定了陈五福。让美国人想不到的是,这位创造奇迹的华人连英文名字都没有,只有个拼音名字,“Wu Fu Chen”。

  “90年代IT行业遍地黄金,你只要弯下腰随便捡捡就是金子”,陈五福调侃道。那时,正好是电信业从传统语音业务转向网络数据业务的时候,“通讯业整个大方向变了,以前做的东西都不对”,许多基础的领域都是空白。熟悉陈五福的人会说,他成功不是靠运气。

  首次创业做了九年功课

  1972年,陈五福从台大电机系毕业。两年后赴美深造,获得电机工程硕士学位,还读了计算机博士班。毕业后,陈五福的第一份工作是给销售员做技术支持。第一天上班,陈五福惊讶地发现,办公室空荡荡,销售员都出去跑业务了!更令他惊讶的是,销售人员西装革履收入丰厚;而工程师耗尽脑汁整日编程,薪水却不高。中国留学生学历高、根底好,却往往闷在公司后台编程序。正是深切感受到“一个企业的重点,影响最大的不在后面而在前面”,陈五福燃起创业热情。

  那是1977年,华人在美国创业本来就难。陈五福明白,他一没钱,二没经验,英语还不太好。创业的念头只能放在一边。他静下心来,制定了十年创业目标,他计划在1987年开公司,10年后,37岁,还不算晚。从此,他编写操作系统,专攻数据库和网络,关键领域一一摸透,晚上还去大学选修了企业管理课程。1981年,陈五福特意进入一家刚开业小公司。他可不是为了钱,而是狠下心做一次创业“彩排”———从组建团队、管理企业、开拓市场到公司上市,小公司走过的每一个过程,陈五福无一漏掉。

  日历翻到1986年,创业的时刻终于到了!九年“卧薪尝胆”后,眼看创业梦就要实现。可陈五福回忆道:“最大的挑战就在第一家!”那年,他们花3个月写好商业计划书,刚开始就有人出200万美元购买公司一半股份。但陈五福的团队里,清一色是技术工程师,没人会怀疑自己的技术,区区200万美元,太少!他们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结果9个月之内居然再也没人来投资!好歹等来一位投资者,可他只出100万美元,照样要拿一半股份!高科技领域变化极快,陈五福耗不起,只能忍痛出售。他至今还记得:当时拿到钱之后,马上大量招人,开工制作,结果做做做,做到产品快出来即将销售时,才发现市场已经被占领了。“虽然我们的产品是好一点,但人家不会随便更换已经有的设备。产品卖不出去,再投资就有问题,于是压力更大了,毕竟我们有这么多员工……”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大公司,他们信任陈五福的技术,才同意收购。“虽然最后确实赚了钱,可这不是我预期的结果”,陈五福带着遗憾说。但这次创业让他懂得,“开公司不是先看你技术好不好,而是市场在哪里,你卖给谁、怎么卖。”

  找“大象”脚下的缝隙

  创立十几个小公司,陈五福为什么从未失手,总能卖个好价钱?

  听了这个问题,陈五福有些不好意思,“这样说我有点夸张,在2000年以前,很幸运的是我的大方向没有错。‘从未失手’只是外人看来,自己的期望没达到,也算失败。我在创业过程中也常常做出错误的决定,但高科技产业变化这么快,不做决定肯定是错误的决定。只要你的错误比竞争对手少,那你最后就会成功”。

  “要想成功,团队是最重要的,我不需要团队中每个人都是superman(超人),但我要许多人合成一个super team(最佳团队)”,陈五福认真地说,“创业,人的因素最大”,团队里不能全是懂技术的工程师,还要有懂市场会管理的人,为公司控制成本的人。

  第二个关键是市场,找跨国公司这些大象脚下的地板缝。陈五福不会去投资汽车,因为那是成熟的市场,但新兴领域充满商机。“小公司的人不比大公司聪明、资源也少,但小公司的优势在于速度快、消耗小”,陈五福兴奋地说。在他看来,在大公司无暇顾及的小市场,正是小公司发挥的大舞台。“对一个业务上千亿元的公司来说,两亿元的市场太小了。可是小公司觉得很好。如果你预测市场会从一两亿增加到十亿,现在切入就很好,大公司不会和你抢。等市场成熟,大公司想来做,你已经占据了市场”。陈五福反复说,要找有潜力、有发展空间的“小市场”,否则小公司永远长不大。为了敏锐把握市场方向,陈五福只在通信工程、网络、半导体等熟悉的领域创业。

  技术和创新不可少。陈五福一语破的:“好的技术使你具有竞争力,技术就是门槛。小公司不能贪心,只能做core(核心技术)。”掌握了核心的东西,大公司只能高价收购。在cost down,value up(降低成本、创造价值)这两者中,陈五福侧重于后者,“成本优势没有保障,今天你降一块,可能明天人家降三块”,如果一个公司只是成本比别人低,意义并不大。但创新可以让企业的生命更持久,包括技术创新;市场创新,即发现、创造新市场;营业模式创新。“在美国,没有创新根本无法创业。纳斯达克注重的不是营业额的多少,而是创新成分”,陈五福说。

  “新创(立)的公司,从无到有,创新很重要,往前冲就行了。但公司变大之后,创新已经不是最主要的,稳定性最重要。”陈五福乐在“创”字,但随着公司壮大,产品投产,公司的重点会转移到找客户,建立关系等常规环节上。于是,陈五福往往在公司成立一年之后,另寻总经理接棒,自己再去开新公司,乐此不疲。陈五福特地告诉笔者,“我开公司不是为了卖掉,但是只要有好价钱,公司随时可以卖。”他认真地说,把公司交给别人,是相信他们来管理更好。

  有别于常规的风险投资

  大约在1999年,年近五十的“创业之神”似乎有了倦意,他把兴趣转到风险投资,开办起橡子园育成中心。许多人觉得,这位创业家终于要坐吃红利、告别创业。可他们错了。

  一般的风险投资为了降低风险,总是等别人快上市,产品基本成型才投资。然后一上市,马上抛掉股票,第一个退出。可陈五福不同,他发明了“投创”这个词,即投资创业。First in,last out.先投资,然后与创业者一起创业!可见陈五福多么热衷创业!凭创业者几张抽象的幻灯片,陈五福就决定是否投资。早期进入风险极高,所以他的投资领域非常窄,完全限制在熟悉的领域。

  做“投创”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希望分享自己的经验,让中国的创业者快速成功。他公司的名字叫橡子园育成中心。橡子就是橡树的种子,橡子园就是要把一颗颗种子抚养长大。“我希望多花点时间在亚洲”,他说。2003年,橡子园开到了上海张江,目前已经投资了7至8家公司。

  说到这,陈五福掩饰不住对上海的喜爱,“在大陆,上海是最国际化,最适合创业的城市,上海绝对是创业第一选择”。上海的空气里有商业气息,上海的路名与台湾相似,上海有很多台商、很多台湾珍珠奶茶,这都让陈五福觉得像回到家乡一样。陈五福介绍说,硅谷的优势在于市场领先,技术、资金、人才都很成熟,能提供创业所需的各种支持,有了好点子就能走下去。大陆的市场成长很快,成长中的市场总有无限的商机。大陆也有很多资源,比如人力、土地等成本都很低。如果将美国的技术资金与中国大陆的市场、工厂、人才结合,那就最理想了。所以陈五福一直鼓励留学生归国创业。但他也坦诚地指出,在投资领域,大陆还缺乏一些理念,比如商业诚信、公司透明。比如,有一部《公司法》还不够,还需要花时间去培养公民的价值观念,培养法律至上的氛围。

  陈五福透露,虽然在美国呆了这么多年,还是钟情中华文化。他几乎每个月都来上海,这次来大陆,去北京爬香山,又去武汉登黄鹤楼。创业很辛苦,陈五福没有太多的爱好,但爬山是他的最爱。他经常穿梭在中国和美国的许多城市之间,太太总是陪伴在身边。陈五福笑着说,太太很喜欢艺术,喜欢画油画,她是山西平遥人,今后还想为古城做点事情……

  人物档案:陈五福出生于台北南港的贫寒家庭,兄弟间排行第五。在陈五福出生前,一位多年不见的亲友到陈家拜访,带来两罐奶粉。陈五福刚一降生,成为家里第一个喝上牛奶的孩子,故得名“五福”。他1972年从台湾大学电机系毕业,1976年获得美国佛罗里达大学电机工程硕士学位。1976年,在柏克莱加州大学计算机科学博士班进修。2000年陈五福被美国创投杂志《红鲱鱼》评为全球十大创业家;后又获得美国光纤协会终身成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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