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以银座城市信用社为核心,台州组建了全市第一家城市商业银行——台州市商业银行,其中政府股权只占5%,这在全国是第一例。2006年,泰隆城市信用社升格为浙江泰隆商业银行,浙江银泰城市信用社整体改建为浙江民泰商业银行,台州成为全国唯一一个拥有三家地方商业银行的地级市。根植于台州肥沃的民间金融土壤的这一独特现象,对于正在走向全国开放的国内银行业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样本。
以银座城市信用社为例,创建于1988年6月6日,建社之初只有6名员工、30平方米的营业场所和10万元资本金。从银座城市信用社到台州市商业银行,董事长陈小军和他领航的这家民营银行走过了一段不平凡的道路。
25岁那年,我借了10万元办金融服务社
我是台州路桥人,父亲在农村信用社工作了一辈子。1980年,我17岁,接了父亲的班。当时在路桥共和公社农村信用社上班。那个时候,我感到最大的苦恼是贷出去的几十元的农业款收不回来。我初步形成了对金融的判断:信贷风险要控制在贷款时,形成后就很难收回,同时信贷需要有自主权,要责任明确。
稳定的生活在8年后出了轨——起因是一张报纸和一次街头偶遇。
1988年,中国大地改革开放大潮涌动,“无户不商,无街不市”的路桥乘着改革的春风,容光焕发,生机勃勃。80年代中期,路桥已有数十个专业商品市场,市场摊位达3600多个,商品成交额近3亿元。民营经济活跃,商业往来频繁,民间资金交易活跃。
当时,国有专业银行并没有突破全国各地类似的专业银行经营机制呆板、服务效率低的弊端。对于个体、民营企业额小面广的融资需求,国有专业银行甚觉繁琐,不能满足民营企业迅猛发展的资金需求。
1988年初,一张报纸报道了温州农民成立信用社的消息,读完之后,我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温州可以做,我们台州也可以做。但是,四处询问之后,答复让人沮丧:温州是国家特批的,路桥不行。
好在我的沮丧并没有持续太久,转机来自街头的一次偶然碰面。
1988年初的一天,黄岩县人行副行长蔡明亮跟我在街上遇见,说上面出了政策,允许在路桥开办城市信用社了,人行的人已经跑了一个多月,没有人敢尝试,蔡副行长问我愿不愿意办一个。
我只问了两个问题:“如果办起来了,信用社谁说了算?”“万一出现头寸紧张,政府管不管?”
蔡的回答是:“当然是你们说了算。如果是合法批准,人行会支持。”
当晚我就作出了决定。那时,我唯一感到为难的是,蔡副行长坚持要我必须辞职。
说服家里人花了一些时间,最终,我的决定得到了妻子和父母的同意。
父母和亲戚借了5万元给我,另外由10个个体户凑了5万,10万资本金的问题顺利解决了。
为了快一些成立,我选择了金融服务社的形式——城市信用社需要浙江省人行批准,而金融服务社台州地区人行就可以批。“银座”的名字则寄托了我对未来的期望,我知道银座是东京的金融中心,要做就朝着好的方向做。
1988年6月6日,银座金融服务社在路桥的一间临街小屋挂牌,6个工作人员,简陋的尺字形柜台,多少有些过去钱庄的格局。在当地人心里,我所办的跟“私人钱庄”没有什么区别,几乎没有人看好,有人甚至担心“怎么会有好下场?”
挂牌前几天,椒江一家地下钱庄倒闭,欠款180万元,存款人的哭天抢地让我感到了压力。说真的,当时政府对我也没有抱很高期望,连大力支持我办信用社的黄岩县人行也感到有些不安。
不过,运气还好,开业当天,银座金融服务社就有5万存款,我们高兴得不得了,算着如果每天这样,一年下来该是多大的数字。
短短20分钟,我抓住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创业的确很艰辛,最初的一年,我几乎坚持不下来了。
10万元的资本,如何开始?有30年银行经验的蔡明亮适时给我送来8字——“额少、期短、面广、高效”。贷款就这样从500元、1000元、2000元一笔笔地开始。
那段日子,我既当老总,又当业务员,白天跑客户,晚上写制度,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一年里几乎没有吃过一顿好饭,睡过一个好觉,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辞职使我没有了退路,只能往前走。直到年底,银座存款有170多万元,利润有1万多元,信心才开始有了。
朋友对我这个人的评价是“谨慎,但不拘泥”。谨慎的性格,加之仅有10万元资本金,决定了我放贷时首先考虑的不是利差,是本金的安全。
当时国家允许信用社利率上浮100%,银座上浮了80%,我采用了“存贷挂钩、利率浮动”的办法,将客户按存贷比例分级,比例越高,贷款利率越低。
同时,我社实行了信贷人员收入与业绩挂钩的方法,如果出现逾期贷款,处罚很严厉。
两个独有的制度有效地赢得了客户,在保证信贷资产零风险的前提下,银座的业务高速增长。1993年,它的存款规模过1亿元,超过当地国有银行居首位,1994年,这一数字达到4.2亿元。
1995年开始,我专注于内部制度重建,到1997年,决策体系、实施体系、监督体系分离,客户经理制、绩效考核制等现代银行制度基本成型,到1995年我们才开始成为真正的银行,这之前,我们就是“大钱庄”。
此时外部环境却发生着显著变化,1995年国家开始清理整顿城市信用社,到1997年,许多信用社被撤销、合并,随时有可能调整到我们,我们的危机感很强。当时我面临两个选择:捞一把走人,或是继续走下去。
与当初一样,我选择了走下去——不忍让一个好好的银行毁在自己手里,不能做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
转折点出现在2000年。那一年上半年,上海人行一位官员在温州开会,我赶去,请他考虑由银座全部承担其他信用社的不良资产,并提出政府不相对控股的城市商业银行组建方案。对方没有完全回绝,我感到了一线希望。
下半年,上海人行领导到台州,准备决定城市信用社的改制方案。我记得那天中午,市长在会见人行领导前给我半个小时的时间,问我能不能接下其他几家城市信用社的不良资产。当时我预计不良资产顶多一个多亿,而银座的年利润已经有5000万,最多两年时间就能把不良资产消化掉。我毫不犹豫地保证,我能接下来。谈话实际只有20分钟,在这个20分钟里,我抓住了机会,并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2002年3月,台州市商业银行成立,注册资本3亿元,政府股权仅为5%,这在全国是第一家。银座的机构、人员全部保留,其他七家城市信用社重组。我是个人股东之一,出任董事长兼行长。
从银座金融服务社,到路桥城市信用社,到银座城市信用社,再到台州市商业银行,银座的历史就是小钱庄——大钱庄——制度意义上的银行——法律意义上的银行,银座终于完成了从钱庄到银行的跨越。
创新服务中小企业
台州是浙江省较早进行市场化改革的地区,以家庭工业和小商业为代表的小企业遍布城乡各地。选择中小企业作为目标客户,中小企业的伙伴银行成了我们的经营理念。
中小企业融资难是个普遍难题,而信息不对称是难题的核心。作为地方性的小银行,台州市商业银行虽然资金不多、实力不强,无力为大企业提供融资,但对小企业的信息处理要比大银行付出的机会成本远远要低,并且小企业“额小、期短、量大、面广”的贷款特征,恰恰与小银行的风险承担能力相匹配,符合“鸡蛋不能装在同一个篮子”的风险分散原则。
在这样的原则下,我行进行了大胆的制度尝试。“存贷挂钩,利率浮动”是当年农村信用社曾采用过的办法,主要目的在于吸收存款,后来流产了。但我们却赋予了它全新的内涵——除了增加存款,更重要的是建立客户的现金流量数据。因为现金流量是长期的,作假伪造很难,是经营状况的真实反映。
再如,从2005年开始,台州市商业银行与国家开发银行签订了《微小企业贷款项目合作协议》,由国家开发银行提供3亿元配套资金,引进德国国际项目咨询公司的微小贷款技术,探索具有商业价值的可持续的小额信贷模式。“小本贷款”目前已经让台州1.5万户处于创业阶段的社会群体受益。在所发放贷款的客户中,失土农民占了94%,无业城镇居民占6%,异地创业流动人口占4%.
目前,我行的业务领域覆盖本市经济发达的台州三区、临海、温岭、天台、玉环等地,下辖营业机构44家。截止2008年8月末,全行总资产为226亿元,各项存款余额达209.4亿元,各项贷款余额为146.5亿元;不良贷款余额为7422万元,贷款不良率为0.51%,达到国际先进银行水平。
2007年8月,《银行家》杂志公布中国商业银行竞争力评价排名情况,我行位居全国城市商业银行综合排名第6名、中型城市商业银行综合排名第3名以及“长三角”地区城市商业银行竞争力排名第3名。
-记者手记
改革开放30年间,台州涌现出了一批又一批创业创新的带头人,虽然他们的生活年代和人生阅历各不相同,但是一代又一代的台州人继承和发扬了“有硬气、敢拼搏、善创新”的台州人文精神,共同谱写出创业创新的新篇章。台州市商业银行董事长、行长陈小军,就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代表。
出生于草根,依靠10万元资本金起步,从最初的“金融服务社”,到“城市信用社”,再到如今的“台州市商业银行”,20年的改革岁月,陈小军和他的同仁们一起打造了全国首家产权明晰、初步建立起与国际惯例接轨的现代银行制度的民营银行。台州市商业银行的成长史是中国民间金融业兴起、成长历史的一个缩影。
民营银行的诞生离不开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但是机遇垂青于有准备的人。陈小军就是紧紧抓住了改革的机遇,一步一个脚印,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成就了今日的辉煌业绩。台州商业银行的成长,体现了台州人敢为天下先的风格,还有一股在恶劣环境下拼命生长的“草根”精神。台州发达的民营经济,为民间金融的繁荣提供了土壤和空气,加上地方政府政策的开明,更促进了它们发展的速度。而地方商行的出现,又不断刺激和培育民营经济的壮大,培育了一大批优秀的民营企业。这种壮大反过来再次推动台州金融的成长,再加上各金融机构在有效的竞争环境中不断的创新,台州因此初步形成了金融良性循环生态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