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梁冬,已经不是在舞台上妙语连珠的名主持,在百度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办公室里,你敲敲门进去就能看见这个昔日的电视人,他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窗外是北京落雪的冬天。玻璃上映出他有些发福的脸庞,带着些许的疲惫。
从凤凰到百度,已经是一年。
在离开香港时,笃信佛教因缘的梁冬曾找人测了一个字,“成”,被告之,未来的一年,他将要放弃、妥协并且陷入干戈之中。
事实上也正如此。在这一年内,梁冬和百度一起面对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悲欣交加。从百度上市,梁冬迈入亿万富翁的数字富贵,到8848、mp3旷时日久的诉讼,以及微软、雅虎和Google众多对手的环伺斗争,梁冬前三十年的生命,似乎没有这一年来得惊心动魄。
中国互联网业正在迈入战国群雄的格局。本来想要出世潜心研究中医的梁冬,却身不由己地成为见证者和推波助澜者,他的角色,是苏秦还是张仪?还是一个倏忽的过客?
这中间有大意味和大智慧。也许,梁冬并不自觉地明白自己的作用,就像他的新东家李彦宏并不自觉地认识到他将在中国的搜索主权上所起的作用。一切都是顺势而为,在梁冬看来,选择是一种缘分。从凤凰到百度,他的人生是彻头彻尾的一种变化。
这变化,从生活到思想。走出了过去昼伏夜出的排演生活,梁冬说自己现在是一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人。每天上班,当然免不了熬夜和应酬,以至于,他的粉丝要求他减肥,以保持过去的可爱形象。作为一个非典型的IT新人,梁冬在东家的要求下,每天上足六个小时的网。
但他仍然保留了一些过去的特色,比如说诙谐、幽默和透彻,不过表面的日渐圆润掩盖了他的尖锐。他没有申请msn,甚至于被李彦宏念过 N遍后依然故我,也许在骨子里,他仍然想保持一些,对过去自由时光的怀念。
每一种梁冬都是真实的
记者:到百度一年多,你觉得最大的体会是什么?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梁冬:最大的体会是我做了太多事情,现在看来这是不对的。有一些事情是必须要自己亲自去做的,比如团队的建设,但有一些事情,从创意到文案,到策略执行到企划,是可以让团队一起参与去做的。我现在意识到我最大的任务是打造一艘船,让每个项目执行的同事都能自主。可能管得太多会影响到别人的成长。我觉得自己应该在合适的时候,放手让他们去做一些事情。
记者:你刚来百度的时候,很多人都很惊讶,甚至预言说你呆不了很长时间就会走,你怎么看这种说法?
梁冬:你是不是觉得我走这一步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对我来说,到百度这一年内,有很多事情发生,让我明白自己选择的价值。恰好百度由名词变成了动词,恰好百度一下成为Google的15倍,恰好所有的媒体,包括几大财经报纸都不再对百度进行负面的报道。恰好做了一个中国互动营销的年度案例,恰好又得了奖。恰好最近又拿了一系列的大奖。又恰好很无奈的拿了一个二十一世纪经济报道的年度品牌奖。所以我觉得可能是运气比较好。
记者:你从一名主持人到职业经理人,你觉得这样的变化能适应吗?为什么选择这种生活?
梁冬:我以前曾经说过对于轮回的看法,我认为轮回这个词是现世的。轮回是什么,在一个精神主旨下不同肉体表现形态的比较过程,就是你今天明天变换成什么肉体形象,是不重要的,关键在背后有一群什么样理想和什么样精神气质的人在主导它。梁冬在若干年之前是一个学生,后来转换身份成了策划人,再后来转换身份成了主持人,现在再转换身份成了市场人。表面看是不一样,其实内心的本质是一样的,贯穿在后面的东西是什么呢?对人的观察和对人的表达。
记者:既然你说,人的外在表现只是一种形式,你在节目里的表现是一种形式的梁冬,在生活中的表现又是什么形式的梁冬呢?
梁冬:大部分人所拥有各种喜乐,其实都会体现在一个普通的梁冬身上,你也会烦燥,你也会孤独寂寞,你也跟很多人一样,每个月总有难过的几天,为什么呢?难道男人没有生理周期吗?也是有的,可能每个月20号到下个月19号就是我的生理周期,在这个生理周期的前端我会郁闷,中段会烦燥,后端会暴跳如雷,就是说在每个月的循环周期,听到陈升的歌也会落泪。男人也可以有春天,男人也有生理周期,这话是有道理的。
在百度是快速地成熟
记者:听说你离开凤凰时,找人测了一个字,说你会妥协、放弃,陷入干戈之中?
梁冬:对,这是战斗的一年,从上班第一天的8848事件开始,后面3721,上市本身也是一场战斗,还有状元媒一场活动,然后还有编内刊。百度是一个成长非常迅速的公司,所以部门和部门之间也处在一个快速成长当中,达成新的合作方式。就是以前大家什么事儿都坐到办公室一谈,谈了就做了,到1200人的时候就不能这样做了,就必须建立程序和公司的文化,这在任何公司都是一个必须的过程,但是它是一个有趣的过程。
记者:你觉得在百度你有没有成长?
梁冬:成长非常快,快得简直就要摔倒。
记者:这样的快速的成熟,对你有什么影响?
梁冬:我给你讲两个东西,第一由于百度是搜索引擎,可以把很底层的信息,比如说任何一个人在博客或者论坛上面所留下的信息搜出来,而且搜索的结果大家都看得到,这就使得你的所作所为成为一种公开化透明化的东西,这就使得整个公司都如履薄冰地前行;第二就是百度这个公司特别专注,因为竞争很激烈,也因为李彦宏的个性,他强调的是克制和专注。对外界的是非和自身的起落,反而不甚着意,必须要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态;第三就是这个公司和我以前所在的公司不一样,下判断要讲究事实和数据,可能统计出来的数据会颠覆我们自己的想法,这就告诉我一个做市场策略的人,不能以自己的喜好和观念判断,必须依靠外部数据。这使你变得客观,逐渐接近一个忘我的境界。
记者:你本身是一个很有传统文化思想的人,在百度这样一个技术为先,注重实证的公司,你觉得二者会有矛盾吗?
梁冬:我觉得百度也是一个注重传统文化的公司,尽管它是以技术来实现的,但这并不影响它的本质,我们可能是以最先进的搜索技术和这种技术所代表的观念,来发掘中文之美。事实上,我从李彦宏身上看到了中西结合的一种气质,他是一个受中国古典文化浸染很深的人,但同时也吸收了很多美国企业家的精髓。我记得有一本书叫沉静领导,里边提到真正成功的企业,其领导者往往是那种坚定而执着的,腼腆而羞涩的,有内涵的人。这也是中国文化中的隐忍和自制。在当今浮躁的喜欢喊口号的中国企业界,这样的人显得很沉静,不是那么的super star。
记者:那你怎么评价自己呢,大家都觉得你应该是一个比较super star的人?
梁冬:我在骨子里不是这样的人。是当时环境,我才被迫成为了这样一个人,如果我喜欢那样的生活的话,喜欢在舞台上的话,我就不来百度了。
中医也好,技术也好,其实都是要找到一个入口
记者:其实当你宣布去学中医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一个不喜欢喧闹的人。
梁冬:我是学中医的时候顿悟的。也就是在接触中医后,一两个月内顿悟的。
记者:你对中医的感情是突然的,还是家庭的影响?
梁冬:我受家庭的影响蛮大的。小时候,我外婆曾经摔了一跤,后来去做手术,手术很失败。后来我外公就自学中医,自己抓药,把她治好了。另外一个原因其实是和我接触的这个中医市场有关系,我看了刘力红的《思考中医》很感动,然后我拜访了作者,深谈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智慧的人。
记者:那你觉得现在学有所成吗?
梁冬:没有,连门都没有算入,只是好奇。
记者:其实中医看得也是悟性,这个不在于技术,很多东西是相通的。
梁冬:我的老师是广州有名的老中医邓老先生。我觉得我从邓老师身上看到另外一个东西,他都八九十的老人了,偶尔也上网,但我跟他讲互联网发生的一些事情,他几句话都明白了。他给我的建议就是实际上这都是一个哲学的问题,并不是一种企图,比如你去企图理解中医,或者企图学习中医,而是通过中医更好地理解一些东西。
记者:是作为一种方式或者一种突破口?
梁冬:坦白地讲实际上不是突破或者出口,而是一个入口。
写书,或者找几个素昧平生的MM走江湖
记者:你觉得你还能够在百度呆多久?你对自己今后的人生是怎样规划的呢?
梁冬:不知道,这应该让李彦宏决定。我觉得百度还是蛮有意思的。但是我不认为我永远都胜任这样的工作,这个公司太大了,在恰当的时候我们应该让更适合的人来做这个事情,公司目前对我很信任。我认为,这像是对爱情的看法一样,如果你真的爱她的话,你就应该让她去做选择。我希望在这天来临之前,把所管的市场部组织结构做得特别好,即使没有主管,也能运转得非常良好。
记者:那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梁冬:如果有一天我离开百度的话,我一定去把我之前落下的东西做回来,我现在跟人沟通,想拍一个纪录片,自己写的一些东西,我会把管理学、IT业和中医结合到一起做一个东西,这个是很好玩的一件事情,我现在已经构思了。我一想到这个事情就觉得很好。甚至可能还会带很多素昧平生的美眉,去走一走江湖。(笑)但是我老婆不一定会让我这样做的。
记者:现在的生活对你意味着什么呢?你满足吗?
梁冬:现在的生活太正常了,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我觉得也挺好的,让我知道明天要做什么,在凤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明天要干嘛。很有计划性和规律性的,是人生的正常形态。我记得以前在节目里说过,我是剑客,放着自由的生活不过,非要过那种不自由的生活。但是百度也有很多自由,连卡都不用打。
记者:你觉得有什么缺憾吗?
梁冬:唯一的问题是我觉得我还不够勤奋。我觉得人生就犹如公共汽车,你挤上去之后,可能会看到一个位置,我可能是习惯了总能有这样一个舒服位置的角色。百度是一个超速和高速运转的地方,它可能比凤凰还要能让人成长,尽管我已经觉得自己在努力工作了,但是可能还是不够勤奋。还有就是,我觉得自己还需要再沉静一些,这是我在Robin李身上学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