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相信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巧合:
6月22日,国泰君安证券在深圳举行2009年中期投资策略发布会。其研究所的前身,便是在国内证券界有着“黄埔军校”之称的君安证券研究所。
正是在当天下午2点55分,当年一手创办君安证券研究所、首开国内证券业专业研究之先河的前君安证券公司总裁杨骏,却以44岁的英年,在上海溘然病逝。
选在老友旧部云集的时刻,向毕生钟爱的证券投资作最后的告别,很难说这不是冥冥之中一次特殊的安排。以杨骏在投资领域的赫赫战绩,以君安在证券发展史上的处处先行一步,以“君安系”在证券界的开枝散蔓,素有重情重义之名的杨骏离世给国内证券业带来的不啻一场强震。
君安时代叱咤风云
根据但斌一篇最新的博文:年少时的杨骏,家境贫困,凭借勤奋好学,1982年考入大连海事大学计算机系;1986年进入大连理工大学攻读MBA;1989年毕业后,他只身来到了深圳,最早就职于深圳招商局和深圳特区证券公司;1992年加盟君安证券,先后主管证券发行承销、资产管理、经纪和证券研究业务,1997年三十出头即出任君安证券总裁。
寥寥百余字,描述的却是上个世纪90时代、初创时期的新中国证券市场上一位最耀眼的明星式人物。
1991年底,时任深圳证券管理委员会发行部处长的张国庆创办君安证券,包括5家国有企业投资,注册资本5000万。当时年仅26岁的杨骏加盟君安,几年之内迅速与康晓阳等人成为张国庆的左膀右臂。
一组简单的数据也许可以让现在的投资者了解君安在当时证券界的强势:1993-1998年,君安为百家企业承担A股、B股上市及配股业务,筹资近300亿。国内下辖60多家证券营业部,其交易量居深交所第1、2位。1997年底,君安的总资产达175亿元,利润7.1亿元,名列全国第一。
许多深圳的早一辈股民还会记得上一轮牛市中最大的明星股:深发展、长虹……而这都是杨骏一手主导的得意之作。
几年前,杨骏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说:1996年,他倾君安所有,重仓买入深发展。主要原因是发现“深发展1997年每股利润1元,股价最低时低至6元,PE不到十倍,更了解到它高速成长,隐藏了很多利润。”此役过后,君安自营资金规模从数亿元飞涨至数十亿元。
1997年5月,当时深圳成分指数达到了6000点,杨骏翻手做空,两天之内沽空账下100多亿证券组合。市场也自此筑顶。
如果说君安的自营操作烙有那个时代最鲜明的“做庄”印迹,那么,君安研究所的出现则首创新中国证券行业专业研究的先河,并成为推动中国证券业走向成熟的新纪元的一股重要力量。
杨骏担任君安证券总裁后,亲手创办君安研究所。上百人的规模、每年7000万元的预算、庞大的内部培训计划……即便在今天,这样的手笔在业内也不多见。他不仅安排员工分批到海外培训,还计划从留学生里招聘人才。
一位君安当前的旧部告诉记者,是时,周围的人们还在忙于淘消息、抓黑马、追庄家,至多也就是琢磨一下技术图形,可是,这位也许是当时市场上最强势的“庄家”却率先领悟了证券投资的核心力量在于公司研究。“我们接受公司内部培训,听研究员们讲去上市公司调研的情况,这在现在看来也许再平常不过,但在当时,我觉得非常新奇。”杨骏曾明确提出,一个证券公司的核心竞争力在研究。
一位署名“清水”的作者,在网文中写到了1998年在春风路君安总部见到杨骏时的情景:“那时的杨骏,英俊潇洒,气度不凡,颇有少帅的风范。尽管年纪轻轻,但言谈举止却颇为老成干练,下属对其极为敬畏。”
随着君安的崩塌,大批君安员工四散而去,客观上造成了“君安系”在整个证券行业的开枝散叶。尤其是君安研究所的盛名,使当前的君安研究员成为各家证券机构争相挖掘的“香饽饽”。君安研究所也被业界公认为证券研究机构的“黄埔军校”。
十多年过去,这其中的许多人成为了当前证券投研领域的核心骨干,私募领域如天马投资的康晓阳、东方港湾的钟兆民、尚诚资产的肖华、尚雅资产的石波,公募基金中的如博时的邹志新、富国的窦玉明、海富通的陈洪、易方达的马骏等……在当代证券界,“君安系”拥有一串长长而耀眼的名单。
折戟君安“MBO”事件
然而,世事也就是如此,在君安处处敢为天下先、事事积极进取、杨骏以少帅风格锐气十足的作风下,君安的大胆无忌也终于给自己惹下了大祸。
1997年,君安增资扩股到7亿。经安排,君安职工持股会变成实际控股股东,持股达77%,其余最大股权降到7%。职工持股会两大股东是新长英和泰东,分别为董事长张国庆和总经理杨骏控制。这意味着一年半内,国内最大证券公司变成由私人占大股的证券公司。
一封内部员的告状信,使国家审计署开始对君安进行审计。中纪委、公安部、高检等部门联合介入调查。
1998年,国家审计署对君安审计后认为,张国庆调用账外收入,在外注册自己控制公司,辗转获得君安大部分股权。总额12.3亿,其中2.3亿在查处前返还。张国庆被查明涉嫌“侵吞国有资产,将国有资产变相转入私人名下”,1998年9月,他以“虚假注资”和“非法逃汇”等罪名获刑四年。
这也就是君安MBO(管理者收购)事件。
随后,君安与国泰证券的强行合并在监管部门主持下完成。杨骏虽被免于追究刑事责任,但他人生最辉煌的“君安少帅时代”已宣告结束。
“晓扬”开启私募先河
人们再一次听到杨骏的名字,已是新世纪。
2001年,杨骏在香港成立晓扬投资管理公司。主要投资于香港股市。据称,晓扬投资年均投资回报率在30%以上。
2005年5月,晓扬投资与国泰君安资产管理(亚洲)有限公司合作,在香港推出晓扬成长基金。晓扬成长基金的最低认购额高达800万港元。
就在A股市场沉浸在长达4年的漫漫熊市中时,杨骏却在国际市场上春风得意。晓扬投资在国际市场(非中国概念股)上的投资比例曾达到40%左右。杨骏认为,香港和日本等市场非常透明,投资难度比想像的小。
2006年3月开始,晓扬投资将外国股票市场上的投资组合,包括韩国、美国、印度的股票全部清仓。同时,晓扬投资推出晓扬机遇基金,投资范围以大中华证券及于环球市场上市、与中国相关之股票为主,总规模近1亿美元,托管行为汇丰银行。
半年之后,2006年10月,晓扬投资与平安信托合作的信托计划浮出水面,成为A股市场上最早一批发行阳光化信托产品的私募。杨骏也借此重现A股江湖。
牛市之中,杨骏曾意气风发地表示:“今后一二十年,我和我的团队从此只看中国。”他认为,中国A股的机会才刚开始。
2008年3月,一直表现低调的杨骏,罕有地出现在国泰君安证券2008年投资策略报告会上。短短数十分钟的发言,尽管语意谦和,但这位曾经的风云人物依然显露出了盖不住的锋芒。
在当时节节败退的市场环境下,投研界尽管看法趋于悲观,但操作上却表现得欲去还留,许多人对牛市仍有眷顾。杨骏却一语惊人:“今年的投资很难做,可能不投资是最好的策略。”他认为,当前中国资本市场的两大问题,一是宏观因素的不确定性,包括政府调控政策的不确定性;另一方面则是大小非不受约束、不计成本地减持,将使市场短期受到极大困扰。
同时,他建议,应该发挥投资银行在资本市场的配置功能,通过创新型的制度设计,使投行在大股东的减持活动中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使大股东的减持有一定的可预见性。显然,这仍然是君安时代的杨骏:思维活跃,大胆创新,时时怀有兼济天下的胸怀。
为人豪爽仗义
斯人已逝,许多人蓦然惊醒:此事已征兆无数。
2008年,尽管杨骏是如此地看空市场,但是他的晓扬系列私募产品却无一幸免地沉沦于熊市之中,几个产品的净值缩水幅度都超过了50%。今年以来虽然大盘大幅反弹,但晓扬投资系列却明显踏空。好买基金研究中心将其中一只列入了反弹中仍然深度“潜水”的前十大私募产品中。
4月底,杨骏将旗下三只信托产品转交给淡水泉代为管理,同时扔出一句:“A股的6000点是我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点位。”令业界错愕不已。
只在他已阴阳相隔之后,人们才突然顿悟:那时,杨骏已知自己时日不多,匆匆安排后事。面对自己奋战一生的证券市场,发出了如此伤感的慨叹。
就连晓扬投资的英文名“EVERYONG”(意即永葆青春),也令人回味,联系到他的英年即逝,很难说只是简单地牵强附会。
只有与他最亲密的人们才知道:在朋友和家人面前,他选择独自承受,将病痛深埋在心里。
一位出身君安的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尽管君安旧迹有褒有贬,但对杨骏为人,业内却一致评价正面。尤其是君安旧部,在杨骏去世之后,也都对他颇多溢美之辞,这与杨骏一生乐观向上、热情豪爽、重情仗义的作风有关。
2007年6月,晓扬投资与中国教育发展基金会共同设立“中国教育发展基金会-晓扬教育资助专项基金”,用于资助中国内地贫困学生。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发生大地震,他以晓扬投资的名义在深圳私募基金界率先捐款。
据深圳金融顾问协会秘书长李春瑜介绍,汶川震灾,晓扬投资首期便捐100万,是私募基金业界最多的。杨骏每年还拿出公司盈利的20%来做慈善,让公司员工的太太负责寄钱,资助的对象是贫穷地区因家里穷而上不了大学的女孩子。为什么只资助女孩子?杨骏的意思是,中国有严重的重男轻女现象,很多贫穷家长只供儿子上大学而让女儿去打工挣钱,很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