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瘦削,容貌清癯,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经常背着手在办公室踱来踱去,乍一看似乎更像一位大学老师,很难和一个管理着数千员工、年营收上亿的大老板联系到一起。
他自称与共和国“同龄”,曾经当过副乡长,却又抛下公务员这只“金饭碗”不端,要做自食其力的商人,结果一不留神竟把劳保手套这个“狭小行业”做到全世界第一。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是这样一个长相“传统”、举止“传统”、长期从事“传统”行业的“手套大王”,却在两年前一反“传统”,火线杀入最“前卫”的光伏太阳能领域。短短两年时间,他凭借超过100兆瓦的产能规模一跃成为国内最大的薄膜电池生产商。
他是沙晓林,南通强生集团的董事长。在他旗下,有两家似乎“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公司——强生轻工有限公司和强生光电有限公司。但沙晓林硬是把这两家一新一旧、截然相异的企业都做到国内同行业老大。
如今,他又有了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要把光伏发电成本降到与火电持平。要知道,大多数光伏业人士当前想得最多的仍是如何把光伏发电成本降到与风电同价。但沙晓林通过严格的成本测算,提出要在两年半时间内,将薄膜电池组件生产成本降为每瓦0.5美元,这一成本将使光伏发电上网电价达到惊人的每度电0.65元人民币,与火电价格已十分接近。
此前,业内普遍认为光伏上网电价未来如能实现每度电1元人民币,市场就能启动。与此相比,沙晓林的设想无疑更为超前且大胆。而一旦真正实现0.65元人民币的上网电价,中国也将一步跨入期待已久的太阳能时代。
这个“疯狂设想”会兑现吗?
副乡长“下海”记
1987年,“下海”在国内还是个很时髦的名词,但公务员“下海”的毕竟凤毛麟角。当时的沙晓林还担任江苏省如东县饮泉乡的副乡长。在他的牵头下,饮泉乡组建了两家中外合资企业,做的就是医疗手套业务。这样的合资企业在当时还是“新鲜事物”,而沙晓林在两家企业中都兼任董事长。
也是在这一年,沙晓林赴德国考察。那次经历对他触动很大,为他此后投身企业埋下伏笔。而在他离开德国的一个月后,柏林墙倒塌,两德合并,一个新时代宣告来临……
1990年,由于家庭原因,沙晓林调任上海华能旗下的一家轻工公司。由于中央要求华能集团剥离无关副业,这家轻工公司也在被清理之列,改制已是如箭在弦。1993年,沙晓林和一个香港朋友联合出资195万元买下了这家轻工公司的股份。他也由此成为沪上买下国营单位股份的第一人。
沙晓林随即给新公司起了个名字——“强生”,意为“强大的生命力”。果然,这家公司在改制后就迸发出异乎寻常的生命动力。在改制前,轻工公司年利润仅一二十万元;改制完成后第一年,上海强生轻工制品厂当年就盈利150万元。
由于上海的劳动成本高,沙晓林很快杀了个“回马枪”。1996年,他回到家乡,掀起了一股“蛇吞象”的巨浪,强生轻工的业务以每年50%的速度增长,2008年达到1.03亿美元。强生也一举成为全世界最大的劳保手套生产企业。
当时,国内做劳保用品的企业不胜枚举,但沙晓林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把这样一个“狭小行业”做到行业龙头。在总结成功经验时,他表示,首先要归结于产品结构调整,通过提高产品档次来占据高地。“以手套来说,普通的纱手套可能1打也只能卖1美元不到;而我们开发的高端手套一双就可以卖到3美元。”沙晓林说,这种结构调整在今年金融危机背景下更显现出巨大价值:“今年1-3月份,尽管我们的外贸订单明显减少了,但利润和往年相比并没有下来多少。”
他在劳保手套领域获得成功的另一个秘诀则是拉长产业链,即将从上游织布、脱水到下游浸胶、编织的整个产业链都串联起来。
当然,最让沙晓林引以为傲的还是他控制成本的能力。这种能力是他带领强生公司从劳保手套这样一个竞争激烈的传统行业中胜出的关键法宝,也为强生此后在太阳能领域迅速崛起奠定了根基。
选择未来
2007年初的一天,沙晓林在出差海外时偶遇一美国大学教授,攀谈之后得知后者是研究太阳能的学者。这次偶遇改变了他的整个创业轨迹。
当时,无锡尚德等海外上市晶体硅组件巨头正如日中天,国内其他组件企业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但非晶硅薄膜电池企业却尚未成气候。沙晓林当时看出,后者仍有上升空间,且其具备很多晶体硅电池所没有的优点,于是毅然切入了这一领域。
2007年末,强生光电投入2500万美元从美国引进的全球最先进25兆瓦非晶硅太阳能薄膜电池生产线进入安装调试;2008年1月份,该生产线投入批量生产。
当时,国内外的同类生产线产能大多只有10兆瓦左右,而该生产线25兆瓦的单线产能已位列全国第一。
而从2008年初起,这家新崛起的薄膜电池龙头就引起雷曼兄弟等多家投行、私募的侧目,来洽谈者络绎不绝。经过多方接触后,沙晓林和保荐方原本计划在2008年底让强生光电登陆纳斯达克。一旦成行,其将开创中国薄膜太阳能企业在境外上市的先河。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随着去年下半年金融危机的全面暴发,强生光电不得不将上市时间延后至2010年。
两年后光伏与火电同价
尽管上市时间推迟,但沙晓林并未停止在薄膜电池领域的拓展脚步。
“在投资薄膜电池时,我们坚持两个原则,一是简单;二是低成本。”沙晓林说,“很多人以为太阳能是烧钱的行业,一开始就投入大把资金烧钱,但他们忘了在天晴时就备好雨伞的道理。等到金融危机来临后,这些烧了大量钱却没有准备雨伞的企业就只能叫苦连天了。”
据他介绍,国内有不少薄膜电池企业在行业火爆时花巨额资金引进生产线,一条薄膜生产线甚至花费8000万乃至1亿元,而强生光电与美国设备供应商结成合作伙伴后共同研发、共同改进与制造的生产线造价仅为同类引进设备的25%,这为我国大批量扩建低造价、高质量生产线、降低每瓦电池设备折旧费用提供了条件。
“我们所有的投入,无论是设备投入还是技术研发,都是围绕成本展开的。而且,我们还有三个‘不做’:技术不成熟的不做;影响成本的不做;环保安全隐患大的不做。”沙晓林表示,就算有更好的技术,但如果不够成熟或者成本太高,他们就不予考虑。
“我们希望,在两年时间内,把一兆瓦光伏电站的建设成本降到1500万元人民币;再过两年,降到1000万元人民币。这样折算下来,加上利息和其他费用,每度电成本也只有0.65元人民币,这已是非常接近火电成本了。”沙晓林认为,如果将隐性成本也考虑在内,例如环境成本、占用铁路运力的成本等,那么光伏与火电同价甚至低于火电价格也并非不可能。
据他估计,强生光电2009年就可将薄膜电池成本做到每瓦0.9美元,2010年做到每瓦0.7美元,2011年降为每瓦0.5美元,以上成本均包括折旧和利息。
“要实现这一目标,必须具备产能最大化、设备投入最低化,转换效率最优化,原辅料配套也要达到最好水平,这些条件,尤其是强生光电独特的单层薄膜电池生产技术,将大幅降低生产成本。”沙晓林说。
他认为,一旦太阳能组件成本降至0.5美元1瓦、发电上网电价降到每千瓦时0.65元人民币,这不仅将迎来欧美、日本等发达国家的大范围应用,也将在中国和印度、非洲、南美等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普及应用,一个全面普及应用太阳能光伏发电的时代已不太遥远。届时,太阳能发电也将成为如同粮食、饮水一样随处可得,太阳能发电一定能成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清洁环保的替代能源。
侧记
敢教荒漠变绿洲
由于小时候曾在南京接受过科班训练,沙晓林的京剧唱功堪称专业水准。而当年艰苦的京剧训练经历也让他时刻保持竞争的心态,“就是无论做什么,都希望做得更好。”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很多人所没有的特点——敢想。“我的脑子有时候喜欢异想天开。”他说。
“中国有20%的地属于荒漠,相当于200万平方公里。在这之中,只要利用2%,即4万平方公里用于建薄膜电池电站,其发电量就可以超过目前国内所有的火电、核电、水电相加的发电量。这4万平方公里中国难道拿不出来?”沙晓林说,如果这些荒漠上都建起了薄膜电池电站,例如在北京外围构建一个由薄膜电池方阵组成的新“长城”,那么在这些电池方阵底下就可以种植花草,而灌溉花草的水就来自当地抽上来的地下水,至于用于抽水的能源则来自这些薄膜电池发的电。
在他看来,荒漠之所以成为荒漠,主要是阳光太集中、太强烈,而薄膜电池把大量阳光吸收掉后,花草就得以在荒漠上生长。等到一块荒漠改造完毕后,就可以向深处再推进20公里、30公里。一旦假以时日,大量荒漠就会变成绿洲,甚至连沙尘暴也可能被挡在外面。
尽管在目前看来,这一设想似乎大胆甚至狂妄,但谁又能保证在不久的将来,当太阳能真正普及之后,这一幕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