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为中国经济已经回暖的,请举手。”
“认为中国经济还没有回暖的,请举手。”
“认为自己无法判断的,请举手。”
就在最近的一个多月里,我至少在三个财经论坛上做过这样的现场测试,每次的测试对象是两百到六百位中小企业家。
而我看到的景象几乎是一样的:前两次举手的各占两成,无法判断者占六成。这样的结论告诉我们,中国的企业家们不知道自己处在怎样的一个环境中。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最近半年,很多企业界人士都成了“气象爱好者”,大家见面的第一个寒暄往往是,“现在有没有回暖呀?”、“冬天真的过去了吗?”、“还会有新的寒流来吗?”那口气,很好奇,很不安,很焦虑。当然,大家问的不是天气,而是中国的宏观经济。很显然,这样的景象到今天还没有结束。
也许我们可以不夸张的说,过去的半年,对于许多民营企业家来说,是失去的半年。
失去的意思有三层。一是,他们对扑面而来的危机无能为力,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倒闭、歇业、出逃、缩小经营规模成了惟一的选择;二是,在中央政府力图被经济拉出泥潭的过程中,他们成了真正的“旁观者”,巨额的“铁公基”投资与他们几乎毫无关系,产业振兴计划的受益效应也非常的虚幻,有力使不得,有钱不敢使,前景不明,政策不清,陷入了特别的焦虑,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景象----中国的民营企业集团在经济复苏过程中显得无足轻重;三是,他们对下半年的经济走势充满了彷徨,通货膨胀的泡沫眼看着已经起来了,可是,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这是一个好的泡沫,还是坏的泡沫?
因为被边缘化,所以,今天的他们,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我最近在企业界行走,发现了三个很有趣的反差现象。
一是中央与地方的冷热反差。上面信心十足,股市上涨了,楼市反弹了,石油涨价了,家电下乡了,汽车卖到全球第一了,总之,各种数据显示一切都在好起来了,在很多人看来,保八不是问题,中国经济不是起不起得来的问题,而是U型起来,还是V型起来的问题。但是,很多地方官员则表现得忧心忡忡,为什么?实体经济没有起来,进出口贸易还在下滑,工业用电还在下滑,工厂厂房的租金还在下滑,PPI还在下滑,税收还在下滑,那么到底什么在好起来?沿海地区的一位官员对我发牢骚说,中央要保八,省里就一定要保十,市里就一定要保十二,重点的县区就必须保十四,这样的数据会是真实的吗?
5月18日,审计署发布《关于中央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政策措施贯彻落实的审计情况》,指出2008年第四季度下达的中央投资和今年第一和第二批中央投资项目中,有些项目地方配套资金到位率不高。审计公告显示,截至2009年3月底,审计抽查的1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335个新增投资项目,中央投资资金平均到位率为94%,其中有的项目按工程进度地方配套资金到位仅为48%。地方资金为什么不到位?答案是,地方没有钱。即便在江苏、浙江和广东这些富裕省份,地方财税的弦也已经绷到了极限。
第二个冷热反差,是国营企业与民营企业的冷热反差。无论是四万亿计划还是去年11月份以来的巨量放贷,民营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根本与之无缘。
上周,我还在沈阳举办的一场企业家论坛上,做过一个测试,我问,“从四万亿计划中得到了利益的人请举手。现场没有举起一支手臂。我再问,“希望从四万亿计划中分到一点羹的人,请举手。”现场举起了三分之二的手臂。来自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的一位经济学家是这次测试的见证者。测试完毕,台上的人和台下的人,都觉得自己很可笑。
第三个冷热反差,是经济学家与企业经营者的冷热反差,目前绝大多数的学者都认定,宏观已经触底,微观开始回暖。但是,很多企业经营者对这样的判断却很迷茫。
最典型的一个反差事实是,进入三月以来,原材料开始涨价,对此政学两界欢呼不已,在很多场合,这都被看成是经济回暖的重大指标。而只有做企业的人知道自己的苦,一位正在长江商学院读书的纺织公司老板对我说,过去三个月,棉花涨了四成,有色金属中的铜已经从去年的2.2万元/吨涨到了4万元/吨,而工业制成品的价格却上不去----PPI还是一个负数,现在电要涨了,石油要涨了,优惠税收取消了,我们应该怎么办?我对他说,应该让教授们马上开课,告诉大家,如果中国经济在下半年出现通货滞胀,应该如何活下来。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象,全世界似乎都在欢呼泡沫的生成,而没有人警告,这将是下一场灾害的开始。美国的事,我们管不了,关于中国,我们则必须思考:我们是否在以改革的方式走出困境,如果不是的话,那么,我们现在的工作,其实是在用一个更大泡沫掩盖一切,在把危机让后推延。
改革在当今是一个很尴尬的话题。如果它还是必需的话,改革需要被定义、量化和有时间表。
在目前的学界出现了一种非常独特、而又很有代表性的观点,一些专家认为,中国经济要走出本轮经济危机,首先必须靠固定资产投资以及大型国营企业来发挥作用,而要让“热”起来的经济持续下去,就必须依靠社会消费和中小民营企业的投资。这种两段论让人想起一个比喻:好比一个家庭陷入了困境,父母把好吃的都给了大儿子,然后对二儿子说,这个家要维持下去,就全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