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金王是如何把一座几乎被废弃的金矿变成“中国第一金矿”的?且看陈景河的炼金术。
黄金历来就是财富的象征,陈景河被喻为中国的“金王”,但是他最大的财富不是黄金,而是炼金术。
从一个几乎被废弃的贫矿起步,紫金矿业的崛起离不开公司董事长兼总裁陈景河的“金手指”:发现紫金山“中国第一金矿”,实现全球最低的开采成本,在恰当的时机低成本收购。
1977年,当客家人陈景河从福建永定土楼走出,进入福州大学地质专业学习时,上杭县紫金山及中国许多地方的矿藏都还在沉默中。现在,他领导的紫金矿业已是中国最大的黄金生产企业、控制金属资源最多的公司。
经济危机来临,全球矿业巨头市值大幅缩水,令他看到了新一轮扩张的机遇:“这一轮(海外并购)如果做准了,我认为紫金矿业在2020年成为全球一流矿业公司的目标就完全有可能实现。”
陈景河在国内点石成金的“金手指”,能够在海外续写神奇吗?
创新型的低成本
全球第一大黄金生产商加拿大巴里克黄金公司迟至1983年才进入黄金开采业,其至为关键的一步是在进入行业的第二年,通过并购一家在加拿大魁北克省拥有一座地下金矿的矿山公司,收获了一支采矿队伍和一批技术专家。
“采矿队伍,技术专家”,对矿业公司来说比金子还珍贵。2007年,紫金矿业每克矿产金的成本只有57.64元,仅为国内平均水平的45%,在全球范围内也是最低的。人们普遍认为,极低的采选成本要归功于以陈景河为首的技术型管理团队。从1982年开始,他本人参与福建省地质八队长达10年的地质勘查,探明了紫金山上金下铜的成矿构造,在随后的开发阶段又探索出了全套采选工艺。
追根溯源,这种低成本采选模式根植于陈景河本土化的技术观,当他谈论起如何最大限度利用各类矿石时,语调就会变得兴奋起来。
从1993年开始,紫金山金铜矿就一直是紫金矿业的核心所在。这座中国储量最大的单体金矿(属于氧化矿)位于福建龙岩上杭县城正北14千米处,2008年该矿生产矿产金17 428.43千克,约占集团矿产金总量的61.2%。实际上,紫金山金铜矿只是一个贫矿,一度几乎被上杭县放弃开采,直到2007年,其入选矿石品位也只有0.61克/吨。
无独有偶,巴里克黄金公司碰到的第一座足以支撑公司长期发展的金矿也是一座氧化矿,只是同样是露天开采,陈景河创造性地运用了罕见的高陡帮开采方式。上下最高落差达300米的梯田型开采道上,矿石被一圈圈剥离,破碎后集中堆浸,再以氰化钠溶液溶解浸出矿石黄金,然后以湿法冶金法获得成品金。
露天开采加上大规模堆浸,使紫金矿业的采选规模及成本都发生了质的飞跃,以往中国最大的黄金矿山日采选矿石量在2 000吨左右,紫金山金铜矿现在的采选规模则超过10万吨,矿石品位低因此不再成为缺点。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紫金山金铜矿对极低品位资源的综合利用,面对那些品位低至0.1克/吨、几乎没有利用价值的矿石,陈景河命人将这些矿石拉至山北口的拦渣坝下进行堆浸,之后不再搬移,这样既加固了大坝(大坝承受着巨大的泥石流压力),同时也可获得一定量的黄金。
作为一个技术型领导者,除了鼓励下属持续不断地进行技术改进—从堆场布局到黄金冶炼,涉及生产的各个环节—陈景河甚至还提出了“科技免责制”这样超出所有人预期的计划:任何科研人员均可提出项目和研究方案,经评议后立项研究,如若失败,提出者和研究者不负任何责任。
在他的积极引导之下,员工们的创新潜力得到了极大的释放。以选矿厂的布局运作为例,紫金山金铜矿目前有三个选矿厂,其中二、三选矿厂的位置较低,用车辆从山顶运送矿石至两个选矿厂费用太高。工人们便打通天井,将矿石运到天井旁倾倒而下,再以轨道电机车或运输皮带运送至二、三选矿厂,这种独创性的方法既缩短了运输距离,矿石从落差高达100米至400米的天井坠下又起到了自然破碎的作用。
早在1999年即开始实施的工程外包模式被认为是紫金矿业低成本生产的一个重要原因,它使公司可以集中于选冶主业,不必承担大型设备每日高昂的折旧费用。这一模式不仅让紫金矿业的开采成本大幅下降,也间接造就了当地的另一富豪—新华都的陈发树。1999年,陈发树买下福建省水口电站一批大型工程机械,本想修理好卖出赚取差价,后来买家出现问题,这批工程机械便积压在手里了,适逢紫金山金铜矿由硐采改为大规模露天开采需要大型设备,新华都便适时进入,其下属工程公司一直承包着紫金山的露采工程,新华都也在紫金矿业2000年股份制改造时成为8家发起人股东之一。不过,随着税务政策的变化(矿业企业自购大型采掘设备可以抵扣17%的增值税,工程公司不享受优惠),如今陈景河也在酝酿对未来一些重大建设项目采取自营模式,他认为,只有不断否定所谓的成功经验,才能有真正的进步。
独有价值评价体系
2001年至2006年,紫金矿业(行情股吧)在全国执行了一系列并购,几乎是悄无声息,其黄金储备量及生产量超过中金黄金(行情股吧)(600489.SH)及山东黄金(行情股吧)(600547.SH),并且成为国内第三大矿产铜生产企业,但过去两年,它在国内的扩张步伐有所放缓。
可以发现,紫金矿业的并购与矿产价格保持着一定的负相关,即在矿产价格相对低位时大规模并购,在矿产价格相对高位时保持克制。
对扩张时机的准确把握,源于紫金矿业独有的价值评价体系。陈景河一直坚持历史平行定价法,即用相对理性的价格衡量资源价值,很少在矿产价格高涨时以超常价格竞购。这一方法将资源价值置于某一基准线上,即使矿产价格波动剧烈,基准线也相对固定。
在金属价格高企时,众多对手往往会对有限的项目蜂拥而上,但历史平行定价法让陈景河保持了相对克制。典型例子是2008年对甘肃阳山金矿的争夺,这一号称“亚洲第一金矿”的矿藏吸引了国内所有黄金巨头投标,最后中金集团以21.8亿元的出价胜出。陈景河的出价还不到中金集团的一半,明显有所保留。对当时刚刚回归A股、手握大量现金的紫金矿业来说,这样的出价彰显出最高决策者的眼光。直到现在,陈景河仍旧认为其出价是客观的,“再过10年,你就会看得很清楚”。
收购估值很关键,投资控制也同样重要。与西方矿业公司高度依赖中介机构不同,紫金矿业并非只是被动接受中介机构意见,而是先有想法,再与中介机构结合,人们因此很难在紫金矿业看到矿山开发投资不断扩大、基建周期不断延长这样的矿业痼疾。以新疆阿舍勒铜锌矿的开采为例,最初设计的日处理矿石量为3 000吨,计划投资8.6亿元,基建期3.5年,紫金矿业进入以后,经过研究,调整为日处理矿石量4 000吨,投入不到5亿元,基建期缩短至2.5年。
在过去两年内,陈景河偏于保守的评估策略经受住了市场检验,即使2008年下半年开始铜、锌、铅等有色金属出现暴跌,紫金矿业的矿山基本上也都保持了盈利,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当初并购估值较为合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只有经受得起价格暴涨暴跌的项目才是好项目”。与之相反,一些企业因为在矿产价格高位时扩张太快,负债率过高导致资金链绷紧,真正的机会来临时,往往就显得有心无力。
“判断环境”是企业领导者的主要职责之一,“预测”则是最难把握的一种方法。2000年后的紫金矿业之所以卡位准确,有赖于陈景河对两个原则的把握,一是将预测结果与不变的趋势相比较,二是从不假定自己能够准确识别趋势的转折点。
在这样一个较为艰难的时期,现金流是否良好决定了说话的底气。“这一轮(海外并购)如果做准了,我认为紫金矿业在2020年成为全球一流矿业公司的目标就完全有可能实现。”“全球一流”是陈景河“三步走”战略的最后一步,之前的“中国黄金行业领先”“中国矿业领先”已经基本实现。
虽然没有透露具体的收购目标,但他表示会争取在1~2年内,使紫金矿业在重大资源并购方面有重大成果,力争黄金资源储量突破千吨级,在基本金属方面也有大收获。虽然近期五矿和中铝针对澳大利亚矿业公司的收购、入股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挫折,但这并未影响其信心,他判断这一轮全球矿业低谷期会持续两到三年。
由于过往30年中国制造业发展强劲,这个国家对基本金属材料一直饥渴,梦想拥有定价权。在全球大型矿业公司市值大幅缩水的时刻,这样的时代似乎就要到来,由于以民营资本为主体,紫金矿业的出海阻力远较央企们要小。
不过,到目前为止,紫金矿业在海外成功并购的案例并不算多,目前唯一大规模生产的只有塔吉克斯坦的泽拉夫尚金矿,伊朗、秘鲁、菲律宾等地的项目都处于停滞状态,最考验陈景河商业智慧的对于伦敦证券交易所上市公司蒙特瑞科的收购,目前也还在手续办理阶段。他并不讳言:“我们非常清楚地知道,缺乏国际化的人才和经验,这是我们的短板。”
下一站,国际化
检视世界黄金巨头发展史,当它们在本国甚至本大洲做到最大之后,唯一的选择就是往外扩张,无论全球第一的巴里克黄金公司还是全球第二大黄金生产商美国纽蒙特矿业公司都是如此。
这些领先公司应对海外矿业开发风险最主要的方法就是将风险分散,通常通过与当地合作伙伴合资的方式来实现。在异国,矿山归根结底是当地人的,要想进行真正的全球化经营,就必须寻找并培训当地的员工。
紫金矿业能否做到这一点?对习惯于控股或者全资拥有矿山的陈景河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挑战,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在海外聘请外籍CEO的准备,不过显然还需要一个过程。
16年来,陈景河塑造了紫金矿业独特的气质,而产生这种气质的根源在于公司所在地上杭的乡土情结。以乡土情结为纽带的利益共同体既是紫金矿业走到今天的一个原因,也有可能成为它下一站国际化的一个阻碍。
多年来,紫金矿业在决策上一直较为独立,即使在国有全资时代,政府干预也不是很多,陈景河获得的各方面支持力度显然相当大。而紫金矿业的员工多为当地客家人,自中原迁徙而来的客家人,族群内部很是团结,也由于外向度较高,养成了淳朴好客的品性,某种程度上,这些品质足以构成一个企业立足的基石。
站在管理者的角度,陈景河最推崇的员工品质是忠诚与敬业。用这两条来衡量身边的管理团队,他认为最初跟随他的创业者有的虽然学历不高,但工作刻苦,最终弥补了学历的不足。
当一家矿业公司在全国范围扩张时,员工的忠诚与刻苦不可或缺,他们需要去的地方通常都很艰苦,甚至今天通知,明天就必须上路。但如果一家企业将国际化视作自己的未来,在新鲜血液进入的同时,更多要考虑的则是新旧融合的问题,而客家群体空前团结,从另一面看,也意味着外来人员难以融入。
如何补上“国际化”的短板,将是陈景河这根“金手指”能否继续神奇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