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比歇夫肯定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时间感。
我同他见过两次面,在他日记中都有记载,时间记得十分准确——“1小时35分”“1小时50分”,然而当时他自然没有看表。我同他一起散步,不慌不忙,我陪着他;他借助于一种内在的注意力,感觉得到时针在表面上移动——对他来说,时间的急流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他仿佛置身于这一急流之中,觉得出来光阴在冷冰冰地流逝。
大家知道,幸福的人是不看表的;反过来说也对,不看表的人是幸福的。但是,柳比歇夫不是由于工作上的关系,不是出于不得已,而是自愿地担当起“看表”的苦差使。
![同事虽然相处时间不长 如何与时间相处](http://img.413yy.cn/images/a/06020206/020609273789540758.jpeg)
柳比歇夫的女儿讲过,她在童年时代,有时和弟弟一起到书房去找父亲问问题;每当他开始耐心地回答的时候,他总要在纸上做什么记号,哪一回都是这样。多年后她才知道父亲是在记时间。他无休无止地进行自我工时标定。任何活动——休息、看报、散步,他都记下时间,多少小时多少分钟。他这是从1916年1月1日开始的。当时他26岁,在部队里服役,是在化学委员会,在著名的化学家弗拉基米尔·尼古拉耶维奇·伊格纳节耶夫手下工作。时逢元旦,人们往往在这一天发下誓愿:什么再也不干了,什么该干起来。柳比歇夫也是在这一天起的誓。
我上面说过,头一本统计册保存下来了。头一本用的方法还挺原始;日记也同后来不一样,思考和感想挺丰富。他的方法是逐步形成的,在1937年的日记中已臻于完善。
不管怎么样,从1916年到1972年他去世的那一天,56年如一日,柳比歇夫一丝不苟地记下了他的时间支出。他的历史长篇一天也没有中断过,连儿子的夭亡也挡不住他在这份没完没了的结算表上记上一笔。时间之神克罗诺斯不也是这样嘛,不也老是挥舞自己的鞭子,一次也不放过。
柳比歇夫每天都要结算他度过的时间,算出这个那个都用了多少小时、多少分钟。
柳比歇夫如此忠于自己的方法,这本身便是一个独特的现象;这样的日记,单单它的存在,说不定便是独一无二的。
多年来经常看表的结果,柳比歇夫肯定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时间感。在我们机体深处滴答滴答走着的生物钟,在他身上已成为一种感觉兼知觉器官。我浏览了他《论生物学中运用数学的前景》一文的手稿,在最后一页我看到了这篇论文的“成本”:准备(提纲、翻阅其他手稿和参考文献)14小时30分,写 29小时15分,共费 43小时45分,共8天,1921年10月12日至19日。
看起来,早在1921年他对时间统计已经研究停当,可以准确地算出每项工作的时间消耗。
他做时间统计,也善于做时间统计。
有些作者在稿子上注明竣稿日期。写上具体日子的较为少见;写明从几日到几日的,那就更少见了。至于用了多少小时,我是头一遭见到。
柳比歇夫的每篇论文,都有“成本”核算。这个核算是怎么做的?原来根本没有专门做过什么核算。他的时间统计法仿佛是一台计算机,自动提供了数据:写一篇文章,看一本书,写一封信,不管干什么,每道工序的时间都算得一清二楚。
时间比过去少了,时间的价格比过去高了。
美国经理们的科学导师彼得·德拉克建议每个领导人把自己的时间做个精确的记录,然而他说,这个记录做起来极其困难,大部分人都吃不消。
柳比歇夫不是行政管理人员,不是组织者。他的职务也好,周围的人也好,都没有要求他实行时间登记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