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仲春,也就是每年春季的第二个月,广大的华北平原,还沉浸在一片天寒地冻的景象里。
此时的北方,虽然春节刚刚过去不久,但地上的万物依然是萧条的。天气,虽然晴朗,但太阳离地面好像很远,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广阔的田野里,空旷,孤寂,几乎了无生机。梧桐树光秃秃的,它们成排而孤单地伫立在田沟边、地坎上,或并不宽阔的从一个村通往另一个村的土路旁。一望无际的麦田好像一片浩瀚而墨绿的海洋,在无边的天际,默默地静立着,好像在回忆那刚刚过去的漫长的冬梦。这个时候,田野里最有灵性的,也许就要数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鸟了,它们或在天空中追逐着,叽叽喳喳,要么就是停留在电线上,从远处看,犹如一个个黑点,要么,就是落在田埂边,蹦蹦跳跳地觅食,成群的鸟儿里,既有麻雀,也有鹌鹑、鸽子什么的,从而让天底下,多了一丝丝活气。
农民朋友,也从沉寂了一冬的村庄里走出来,他们脱去厚厚的冬装,活络筋骨,扛着?嬐罚?拎着种子,在田间地头,在河沿,在稀疏的林地里,种下了豆角、番茄、西葫芦等蔬菜以及春玉米、花生等庄稼,还有西瓜、甜瓜等瓜果,让人感受到农村的恬适和充盈着的希望。
春节过后,也许很多人都出去打工的缘故,村子里多多少少有些落寞。但在村子的东北角,却有些热闹的迹象:靠着村东小路的西边,在林子边一大片空地上,一排排木制鸡舍南北向排列着,虽然没有院落,但养鸡场已经初见规模,而一旁五间独立的平房,则是办公室、防疫室、宿舍和仓库等,这些,也许就是张勇的全部了。
今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他先是喂食他的鸡鸭宝贝,然后,又开始里里外外打扫卫生,他要迎接一个重要的客人,这个客人是他在心头盼望的,也是他自认为的内在驱动力之一的苦楝花。
说起她,他的心里是复杂的。从内心里讲,他是喜欢苦楝花的,可又想想自己一只残疾的手,又是在农村,他骨子里马上就有一种强烈的自卑。她会看上自己吗?人家可是一位优雅、温柔且有能耐的姑娘。虽然他忘不了她对他的帮助,那5万元,确实解了自己燃眉之急,可也许,那纯粹就是一种同学间的友谊,并没有夹杂其他的东西,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沮丧起来。
其实,这次邀请她来,他有几个目的:一是想还掉他借她的钱,二是自己养鸡场的规模不断地扩大,养殖技术方面也没有了太大的问题,现在需要把产品更好、更多地卖出去。另外,在营销和管理上,也需要规范一下,而对这些,他是缺乏系统性的,完全是靠摸着石头过河来总结一些零散的经验,而这,是无法支撑他做强、做大的。他很想让身处南方发展地区的苦楝花帮帮自己,给自己切实地指导一下。
于是,他就站在村口的渣子路旁,翘首等待苦楝花的到来。早在两天前,他还特意理了发,今天又换了一身新衣服:棕色鸭绒袄,褐色板裤,锃亮的皮鞋,可即使如此,他心里仍然是惴惴的,既盼望,又不安。
大概上午11点钟吧,就在张勇不停地来回踱着步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缓缓驶来的一辆摩托三轮车,而在车里坐着的,就是张勇苦苦等待的苦楝花。
“哎呀,你终于到了,等得我心焦哦。”张勇开心地说。他走过去,搀着她下来,想替苦楝花支付车费,但被她抢先付了。
“转了几次车,时间都耽误在路上了,我7点多,可就从家里出发了。”她边笑着回应,边跟着张勇向他的养殖场走。
“这是我爹,这是我娘,这是我弟、我妹……”到了屋子门口,他跟苦楝花一一介绍着,而苦楝花也一一照着农村的习惯笑着称呼“大叔、大婶、小妹、小弟”,他们一家,包括村里其他留守的老人、小孩,围着苦楝花,一起向屋子里走,这前呼后拥的场面几乎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了。
进了屋,她才发现,这间打了水泥地的办公室,虽然仅仅是简装修,但电话和互联网却都已扯了进来,一张古铜色老式书桌以及农村常见的那种木制椅子的后边,则是一个文件柜,靠墙,还有一个书柜,里面放着很多家禽养殖、疾病防疫以及经营管理等方面的书籍。
“现在连养殖都现代化了,连这里都用上了电脑和网络,老同学,你够超前的啊,呵呵。”她笑着打趣。
“是啊,我经常利用互联网了解行业的供销信息,包括跟同行在网上交流经验,有时还通过视频,向一些大学的畜牧养殖方面的教授、专家请教问题,可方便了呢。”说起这些,张勇颇为自豪。
“现在我面临的问题是,随着我生意的扩大,我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老同学需要帮我指导指导。”张勇倒了一杯水,递给苦楝花。
“明白,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是要提升的,有时还需要借助外力,不过,以我们大学所学专业,再加上你的实践,很快就可以跨越的。”苦楝花接过茶水,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这才放下杯子,看着张勇说道。
“哎,别说专业了,你想想看,我们大学时学到的,能用上多少?说真的,我感觉5%都不到,我们的大学教育,脱离实际太多了。”张勇摇着头,有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说的也是,中国的教育体制有问题,官办教育,行政体制,形式过多,盲目扩招等等,培养了很多不合格,或者说无能人才,很多东西,只有到社会上之后,重新摸索和实践,才能提升,不过,有些基础知识,还是不错的。”停了停,苦楝花继续说道:
“想让我帮你什么,呵呵,说吧,你现在可是老板哟,比我混得好!”她有些开玩笑地看着张勇,最后又看着屋子里的其他人。
“闺女,大勇经常说起你,夸你能干呢,他说你,稳重大方,聪明善良……”大憨的妈有些讨好地给儿子帮着腔。
“帮我规划一下下一步怎么发展吧,我现在有些黔驴技穷啦,比如,如何扩大自己的市场,如何去做管理,招到合适的人才等等?”张勇想了想说道。
“前不久,招了一个邻村接电话的大学生,可没几天,人家就不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搞不明白,工资也没少给啊,将近1000块呢。”张勇的父亲头发斑白,他一边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边用棉布鞋底踩灭了烟头,冲着苦楝花,有点自言自语地抱怨道。
“是到规划、规范的时候了,我认为,你需要注册公司,公司和工厂有很多差异,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工厂不需要办理法人执照,注册资金少,一般以家庭或个体经营为主,而公司,要有法人执照的,并且,负有限责任,权利和责任分明,更容易取得客户的信赖……”苦楝花搜索着她头脑中的记忆,说着她的想法。
“还是这闺女懂得多,大勇,你可要好好向人家学学。”张勇的父亲,眯着眼,又点着了一支烟,烟雾一下子在屋子里弥散开来。
“另外,还需要搭建公司管理架构,根据市场需要,设立相关的部门,尤其是打造自己的品牌,强化营销职能,要做3—5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战略规划,每年需要做年度营销计划书,明确各种目标,并细化分解,认真实施,还要检核、评估、修正等等。”苦楝花一字一顿,她看到,张勇的弟弟在一边,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
随后,他们走出屋子,去了张勇红砖绿瓦的家,在家里,他们继续交流着办公司的构想和探讨一些急需解决的问题。
中午,张勇的父亲杀了一只自己家养的柴鸡来招待苦楝花,那顿饭,她吃的很香,好像就在自己的家。吃完饭后,张勇顺便带着苦楝花在村里转了转,在村口,在坑边,她看到了很多直直的,或粗、或细,而暗暗孕育着生机的苦楝树,这让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亲切和温暖。
下午,在张勇的办公室里,苦楝花和张勇及弟弟妹妹们,继续一起讨论,其实,说是讨论,更多的还是苦楝花和张勇在说,http://www.aihuau.com/最后,决定用大憨禽业有限公司,作为公司名称,接受苦楝花的建议,“大憨”就申请注册为公司商标,一是容易记忆,二是又跟公司名称相呼应,更便于传播。接下来,又把很多规划一条条列下来,并按照苦楝花的建议,细化到四级目录,忙完这些,都快要5点钟了。
当然,最后,张勇还提到了还钱的事情,但被苦楝花以现在用不着,用着了找他要为由头,把钱继续留给他用,她确实是想帮助他把事业做大。
“那我回去了,后天,我就要回南都了,有些东西还需要准备,你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联系吧,我是坚决支持你的,老同学,相信自己!”苦楝花跟张勇握手告别。
“那好吧,我送你到镇上。”张勇让弟弟发动三轮车,他要送苦楝花一程,他想跟苦楝花多待一些时间。
“闺女,我们是农村人,也不知道该给你带些啥,这些鸡蛋你就带上吧,可别嫌弃。”张勇的母亲拿过一篮子鸡蛋,放到车上,篮子的底上,还铺了一层麦秸。
那天,去乡镇几公里,平时都嫌漫长的路程,张勇此刻却感觉太短了,有些话,他想给苦楝花亲口说,可话到嘴边,他又停住了。
而苦楝花则坐在颠簸的车上,扶着车沿,看发青的麦苗,看路边有些探头的小草,看埋头开车的张勇,她也不知道,这时该说些什么了。
可她知道,这条曲曲折折的小路,是一条希望之路,它就铺设在她与张勇充满憧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