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以下简称“杨”):在纳斯达克上市以后你账面上的财富暴增,那你的幸福指数上升了没有?
李彦宏(以下简称“李”):应该讲我的幸福指数还是上升了,但是说实话从上市那天到现在我没有算过我的身价是多少。
杨:太多人已经在帮你算了,8亿美金,说是最高的时候。
李:我不知道具体是多少,我觉得对我来说最看重的不是这些东西,其实一个人,无论你多有钱,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一个地位,一天也就只是三顿饭。
杨:每个有钱人都这么说,但是当你真的第一天上市取得这样高的一个增长的时候,你的内心的真实的感受是什么,有没有一种狂喜在里面。
李:很兴奋,很激动,但是不能用狂喜来形容。因为对我来说,可能在很多外界尤其是媒体的报道讲的是一夜暴富,在我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新的百度经过了五年半痛苦的成长过程才走到这一天的,跟网络泡沫时期一个公司成立一两年还没有业务的时候就大规模融资,就一下市值十几亿,几十亿的这样子是不一样的。我那个时候的激动更多的是一种五年多的艰辛终于得到了外界或者说得到公共市场一个承认,认可,这样的一种心情吧。也许就像当年女排夺冠军似的那种感觉,是那种台下很多年很多年的磨炼终于现在走到台上的感觉。
杨:当百度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公司的时候,它的社会角色也比较简单,但是现在百度作为某种标志出现在纳斯达克上以后,作为中国第二轮的IT潮的代表企业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比如争议呀甚至官司啊对你个人的压力都会增加起来,你觉得你在心理上做好了承受的准备吗?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会让你有一点点吃惊。
李:这个我应该说是在做百度之前就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其实任何一个创业型的公司在它高速成长的过程当中引来最多的不是赞誉而是质疑。你往前看,十年之前,我记得美国的主流媒体一直在质疑微软。IBM那么大一个公司软件可能只占他收入几分之一,而IBM光软件的收入就比微软的收入要高,为什么微软的股票要比IBM更值钱?同理一两年之前,在Google上市之前,其实大多数的媒体都在质疑说Google凭什么值200亿美金,当现在Google值800多亿美金的时候,好像人们质疑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少了。百度成长的过程其实也是不断被质疑的过程,我记得百度刚刚进入中国我们做出来第一版的搜索引擎的时候,有一个媒体讲搜索引擎也许会有新的技术出现,结果这篇文章招来了无数的谩骂。
杨:你会用些什么样的方法来确保百度现在所取得的领先地位,然后继续追求这样一种规模性的增长。
李:其实在2001年夏天的时候就已经定来了,就是说百度做的事就是中文的搜索,而这个事情,我认为它的重要性会被越来越多人所认可。所以呢,在未来的若干年当中,其实我们没有必要再花精力去说我们需要做什么,而是花精力去说怎么把现在的事情做得更好。我们也没有其他的想法,门户热的时候没做门户,短信热的时候没做短信,游戏热的时候没做游戏,就五年多快六年的时间做了这一件事情。
杨:除了中文的搜索引擎之外有没有想到过做其他外语的搜索?
李:想到过。我经过思考之后,还是决定不进入这个市场,就专注做中文搜索。这点跟现在很多时髦的词,国际化也好,多元化也好,都不沾边。现在大家说我们有1亿网民,是世界排第二的互联网的人口,但是大家没有想过我们还有12亿人没有上网呢,这是多大的一个潜在市场,你到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找到这么诱人的市场。
杨:百度要追求规模的发展,毕竟也是要相当大的资金来拓展这个市场,但是要说到资金的优势,也许一些国际的比百度发展更早的公司这方面毫不逊色,甚至更有优势,如果人家举例说google倾其全力来拼上个几十亿美元,把中国的市场吃下来,百度能够撑得下来吗?
李:这方面有压力。我研究了过去十年整个搜索引擎发展的历史,发现任何一个搜索引擎,从它开始做到它变得非常受欢迎都不是因为它资金实力雄厚,而是因为它专注于做技术,专注于把用户体验提高上来。相反呢,当他们变得很受欢迎的时候,他们开始有钱了,他们开始做多元化,开始进入门户领域,或者做其他的事情,最后呢,很多都失败掉了。那么我们真正的优势在哪儿呢?我认为在于专注。在美国上市所有的公司,没有一个像百度这样只专注做中文搜索的,我认为这是我们真正能够在过去几年当中从无到有,从一个后来者变成一个领先者,以及我们今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保持自己这种领先地位并且持续扩大市场份额的真正优势所在。
杨:你过去对媒体说过,自己很难分清工作和生活,因为你的工作
给你带来了很多的乐趣。但是你说你也向往有一天能够不做CEO,把日常管理的事交给别人干,然后自己携妻带子到这个什么面向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这是不是有种矛盾?
李:永远是这样矛盾。其实人的一生总会有遗憾的,虽然我是天生比较乐观的人,总是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很多别人没有得到的东西,但是你一定失去了很多其他人能够得到或者自己本来可以得到的东西。比如说读博士,我当时其实只要多花两年一定可以在拿一个博士帽的,可是我放弃了。就是说自己一辈子再也不可能被叫做什么什么博士了。但是我刚才讲了,我这个人是一个天生很乐观的人,幸福有很多种方式,我觉得都是可以幸福的。我每次到美国我就去欣赏它那么新鲜的空气,地广人稀,非常漂亮的景色。我回到中国来呢,就又会很感叹的说,哎呀,我们中国服务多好,你看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走下楼去就可以理个发,这种服务在美国是享受不到的。所以我总是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头总是在试图欣赏这个环境所能够带来的好。所以我总是觉得还挺幸福的。
杨:你的家庭是在山西阳泉,是一个在大多数人的心目当中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城市,是一个产煤的城市,是这样吧?您的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李:我父母其实都是工人,我们家这个家庭在大多数的人眼中应该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我们家有五个孩子,我是老四,我有三个姐姐一个妹妹。
杨:哦,有点像贾宝玉的感觉,有点受宠吧?
李:对,我从小非常受宠,因为这种受宠也使得我自己心里有一定的压力,大家都这么宠我,那我就应该是比姐姐妹妹要好,要更加优秀,所以从小就憋了这么一股劲。当然小的时候还是很贪玩,所以有时候我妈就说我,你有你姐丢了那点就不错了。
杨:你觉得在父母身上有这种创业者的某种基因吗?
李:没有,其实我父母无论对我也好,对其他的几个姐妹也好,都没有太多的什么干涉。我们家是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关系都非常好,他们从来不管我,像考大学报什么专业他们也不管,我自己将来想做什么事情他们也从来不问。所以有时候人家问我说你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我小时候根本没有理想,我也没有想那么多,但正是这样一种比较轻松自由的环境,使得我真正能够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去一件一件的把它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