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黄孟度自己的话来说,来到北京是基于一种“浪漫”的想法,而不是因为互联网。然而这个从业二十多年的投资银行家却在中国“触了网”,“触网”的经历并非一帆风顺,是一个老猎人重拾自信的过程,是一个按规则出牌的人重新找到游戏规则的过程。在股市低潮之后,黄并没有象其它许多VC一样离开,反而真正地开始涉足中国互联网投资业。
一年前在波士顿,黄跟一些人开会,互相介绍的时候,别人说:“我是VC”,还有人说“我是VCA2”、“VC3V”,黄问什么是VCA2,别人说“你不懂吗?就是VC的项目做到第9个月到第13个月的阶段。你在哪儿做?”黄说:“我在北京。”
那时,北京也刚刚有人在讲风险投资,也就是,黄到大陆“下海”做美国泰山国际投资公司不到一年的时间。对于几十年的资深投资银行家黄来说,VC是个新名词,好像老爸听到儿子讲“大话西游”的感觉,不知道又是什么流行的新玩意儿,他想自己可能有点落伍,不过等他知道“大话西游”不过是《西游记》的荒诞版的时候,他又能信心重拾,而且还可以教育儿子要“好好读书”了。黄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看明白了互联网,也看明白了互联网的投资市场,以及VC。对于上半年很多非职业VC的急功近利的作法,黄深不以为然,他说:“我是投资银行家,我安排钱,也偶尔投钱,但我不是见谁就掏的钱包。”
黄出生于台湾,长在美国,在香港呆了十几年,说着不纯正的国语,但因为经验和睿智,他的表达有时候出乎意料地到位。比如他说自己是“先锋队”。因为到北京来,是受很多大陆朋友的邀请,那时候国企改革,资产重组和上市是热点,国内需要投资银行家,当时黄是美林亚洲的高级合作伙伴,现在叫总裁,国内的朋友希望黄能带来职业的投资管理经验,当然还有钱。黄犹豫了很久,看了很久,然后来到北京,建立了一个新公司,背后是4、5个国外的投资基金。黄的伙伴,来自摩根斯坦利、德意志银行和美林公司的基金负责人对他说:“黄,你去看看吧。”国外的资金不了解中国,需要有人替他们“看”着这块市场。“看”也是黄的用语,非常形象。黄来到北京,落下脚,成为国外基金在中国的一个窗口。
黄作为“先锋队”来了以后,亚洲经济危机也来了,黄赶上了企业上市的坏时机。同时国内证券市场的不成熟,各种资金运作体系的不规范,加上观念,加上人的因素,让黄感觉到了中国大陆市场与美国、台湾和香港的巨大差异。这种差异对于一个在成熟市场浸淫多年的职业人士来说,是一种新奇也是一种困境。黄的头几件事是帮助中国的一些国有企业进行包装,由于中国的特殊情况,黄做得费力一些,但这些经历加深了黄对国内情况的了解,也促使他开始了思考:什么是亚洲经济发展最好的模式?黄比较了台湾,得出的结论是私人企业和高科技。那时候网络的热潮正在慢慢走向汹涌,市场的发展和黄对自己的定位走到了一起。黄开始关注网络。
然而,黄突然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困惑:网络是什么?这个玩意的游戏规则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人们象发了疯一样追逐网络股,职业投资人、有钱人和普通人都象醉酒的赌徒,红着眼大把大把往一切与互联网相关的东西里面投钱。人们都“晕了”,“哇!网络!”黄说,“就像我看到巩俐,一下就昏了,别的都不考虑了。”
在那些狂热的日子里,黄见了很多人,用他的话来说,有“知识分子、商人、骗子、科学家、做梦的人等等,很多奇怪的人,很有趣”。这些人都有各种各样的关于“网络”的方案,他们需要钱,但是很骄傲。黄说:“我问到商业模式,问到怎么赚钱,他们就不理我了。商业模式?这是网络!你给不给钱?不给钱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给我钱呢!”网络给黄最初的一个教训是,上海的一些年轻人,要做一个招聘类网站,给了黄一页纸的商业计划书,里面写着我需要多少钱。拿着这样的商业计划书,黄哭笑不得。凭着经验,黄觉得这个项目可以做,便亲自帮他们一句一句地重新写商业计划书,跟他们谈,给他们介绍国外的MBA来充实其管理团队,给他们介绍股东,得到的最初回答都是“要他们来做什么?”
谈到过去数月中的这些经历,黄宽容而幽默,但对黄来说,那肯定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过去的经验似乎失灵了,几十年的投资程序不管用了,没有人在乎那些商业规则,一起玩牌的人都在不按规矩出牌。黄说:“我开始感到不舒服了。”对于资本市场的狂热,黄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开始像一个老猎手一样仔细观察,静等时机,“我真的有好几个月都没有敢动,我在看,在听”,黄说。
4月,哗的一下,网络股塌陷了,黄的预感得到了证实。忽然之间,很多VC都消失了,留下来的投资者比往常更加谨慎也更加苛刻,他们开始要求商业模式,要求有说服力的商业计划和可靠的盈利前景。一时间,没有了随时敲门进来的VC,人们开始感到资本市场的寒意。黄这时成了最高兴的人,“我也懂网络!它仍然还是生意,是business,跟卖面条一样”。黄终于看到过去的一切又回来了,一切将按照真正的商业规则运作,越来越多的人需要他这样的行家为其融资出谋划策,“我觉得舒服了”。
经过无数的选择之后,黄手中运作着5、6个有关互联网的项目,包括上海的那家网站。黄帮助企业从国外融钱,有好的项目自己也会投。黄说:“投资银行自己是很少投钱的,跟VC不一样,除非有特别好的项目。他们的任务是安排钱,找到钱。中国的情况很特殊,外国人不太了解中国,跟他们讲一个项目,他们会说:‘黄,你投吗?你投我们跟着你。’所以我自己也会投一些。但是我不想投得太多,我不愿让人觉得我是那种随便给钱的钱包。”
黄把对互联网的投资者分成两类:一类是“财务投资者”,他们需要的是高回报率,快回报速度,投机的成分比较重。他们很多人在股市大跌以后都离开了,留下来的是一些职业的风险投资人。另外一类是“战略投资者”,还有各行各业需要e化自身、以及需要介入互联网行业的的传统企业;比如希望进入中国的国外大型门户网站,他们出于业务需要可能进行一些并购。黄的很多工作是作为一个中介来安排投资者与被投资人之间的财务关系。黄的另外一件事是成立一个孵化器公司,他联合了美国的两家上市公司,并和上海市政府开展了合作,黄的任务是为这个公司引进4000万美元。
黄投资了二十年的传统行业,终于在互联网中也找到了感觉。黄的冷静和谨慎让他熬过了那段最不明朗的日子,现在应该云开雾散了。过去的一年里,在互联网令人目眩的倍速发展中,风险投资的意义有时候因为太多非职业VC的参与而变得扭曲,什么应该是一个职业投资人的所思所为?从黄孟度身上也许能看到一些。中国的互联网还有太多的磕磕绊绊,徜徉在其中的投资人也将不断地演绎着曲折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