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纽约客》说，在现在和可预见的未来，每一位认真的读者都要学会如何同时踏上两条不同的道路。没人能避开那条宽阔、平坦和开放的穿越电脑屏幕的大道，但如果你想知道柯勒律治做了注解的书或早期的《蜘蛛侠》漫画是什么样子，你还是要走那条老路。 8月里，我的大学同学组织了一场毕业10周年聚会，大家相约在母校图书馆门口会合。之所以选择在图书馆前会面，我想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那里有台阶，便于合影时分排站立；二是因为那是一个大家都很熟悉也很留恋的地方。 本科时我们从没感到过学校图书馆藏书量不足，那时候借书，主要是图书馆有什么就看什么，只恨每次限借5本。图书馆里的书大部分比较旧，所以也更有价值，因为这样的书在书店已经买不到。图书馆除开架外借室之外，还有闭架借阅的库本书库。库本书库里也没有的书，工作人员还可以帮学生进行馆际互借。读研究生时才知道，每个系还都有一个服务于本系师生的资料室。 在校时我就办理了上海图书馆的借书证，来北京后又办了国家图书馆的借书证。我惊奇地发现，这类图书馆开架外借的图书种类非常少，所谓的美国文学类也许只有一两百本。很多书只供阅览，那样的话去一趟是看不完的，所以很多人选择复印。但是复印装订后的书质感跟原书相差很多，更重了，也只能是黑白的。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图书馆宣称藏书量有多少多少，但对读者来说，感受最深的却是一个“藏”字——他们的很多藏品是不轻易外借的，真的是想一直藏着。这大概是因为图书馆有两个相互矛盾的职能——保存人类文化遗产和开展社会教育，需要保存的人类文化遗产就最好不要外借用于开展社会教育，外借的话遗产多少会遭到损耗和破坏。 按照规定，出版社出版的每一种书都要上缴一些样书，供审查和图书馆保存，所以国家图书馆可以保证每一种书都有，但不保证提供外借。真是搞研究需要读大量书籍的话，就只能付出一些时间成本，像法国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那样，有几年每天早上都去纽约公共图书馆。图书馆一开门他就进去，近中午或下午13点才出来，找个小餐馆吃点饭，然后回家写书。他说他所掌握的人类学知识，就是那几年学到的。尽管那个图书馆是用来普及知识的，但却拥有极丰富的资料，他在《亲属关系的基本结构》中使用的大部分资料都是在那儿找到的。 书店买不到，不舍得花钱买，图书馆借不到或来不及去图书馆借时，很多人都会在网上搜索，看能不能下载到该书的电子文档。我就用eMule下载到过新知文库中的《十大文化人类学家》，矮番薯网站上则有卡尔维诺的《分成两半的子爵》，读书公园上有马尔克斯自传的中英文本和拉什迪的一些作品，文档分享网站豆丁网上也能搜到一些书。用谷歌的图书搜索搜得的书是一整页显示，不像别的小网站，一本书给分了好多页。谷歌还有一个好处是，可以把自己需要的书保存在你的谷歌账号上，即添加到“我的图书馆”中，网页上还会显示相关图书。我目前只保存了21本，但其中有两本是2009年刚出的英文书。 至今我仍是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才看电子书，即使后来买了一个iTouch之后也是如此。有不少人认为，要看电子书的话，完全没有必要买亚马逊的Kindle，iTouch完全能胜任，还具有可通过触目屏操作等优点。但用电脑和iTouch看书一个最大的问题是定位问题，看物理的书时，你知道自己大概看了全书的几分之几，会记得一些给你留下很深印象的句子是出现在单页还是双数页上，偏上还是偏下。这些在屏幕上看书时你无法得知。 《哥伦比亚新闻评论》上曾经有一篇文章，题为《阅读的未来》，作者描述了他使用Kindle的体会。他首先是感到兴奋，书一旦印好之后内容就是固定的了，其修订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电子书可以很方便地改变其行距和字体，加以编辑、修改、升级。其次，电子书搜索起来很方便。有了电子书，你不用担心自己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以随意复制、保存你喜欢的段落。你的书架成了你的大脑的外接硬盘。它还胜过有声书，因为人阅读的速度比听的速度快，成人平均每分钟能读200到400个字，但每分钟只能听一两百个字。最后，一部书可以形成自己的论坛，读者之间、读者和作者可以直接交流。 读者也很容易就能发觉这款阅读器的不足之处。首先，阅读器的屏幕虽然很先进，但是有点灰，缺少书本白色的纸张那样锐利的对比度。其次，用它看书有一种额外的风险：书掉到地上不会摔散，Kindle要是掉到地上，你的心会提到嗓子眼，要是掉到浴缸里，你将损失400美元（现在已经下调至259美元）。 作者还说，Kindle的缺点就是太在意跟传统的书本一较高下了，努力模仿阅读书本的体验，但书本的阅读体验实在是太无与伦比了，阅读器应该去做书本做不了的事。亚马逊的人看来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贝佐斯在“彻底数字化”大会期间说，绝大部分的书，都将以电子形式被阅读。但就如马车并未完全消失，实体书也会继续存在。他说：“我们视Kindle为书籍的改进，即使书本这样的东西已历经500年未变。你无法超越书本的本质，所以你只好去做书本办不到的事情，例如同步字典查阅、变更字体和60秒内无线传输内容（不到1分钟的时间里可以下载10万册书）。我们必须建构出某些胜过实体书本的东西。” 如果我们不想浪费在候诊室、候机厅、剧场大堂等处的等候时间，随身携带一个Kindle会很有效，免得出门时只能胡乱抓上不多的几本书。 但意大利作家翁贝托·埃科还是认为，书本带给人们的阅读体验是电子书无法超越的。《密涅瓦火柴盒》中有一篇他写于1994年的文章《查的书与读的书》。他说，电视广告中说，防水光盘所包含的内容相当于一部百科全书。不仅如此，它还具有声光效果，并可以随时实现超级链接。但他认为光盘永远不可能取代书本。 “图书分为两种，一种用来查阅，另一种用来品读。头一种（最典型的代表就是电话黄页，除此之外，字典和百科全书也属于此列）往往占据家中不少地方，它们价格昂贵，使用起来也相当费劲。这类书完全可以被多媒体光盘取代，如此一来，我们能在家中或图书馆等公共场所里腾出不少空间来存放用来品读的书籍（从但丁的《神曲》到最新的侦探小说，都属于这一类）。
“这些用来品读的书是任何电子玩意儿都无法取代的。它们自诞生以来就是为了让人们可以随意地拿在手里，躺在床上读，坐在船上读，在没有电源插头的地方读，以及在所有电池都耗尽的时候读。它们可以被随意地划上横线，折角，插入书签；它们可以在你昏昏欲睡之际被信手丢弃在地板上，搁在胸脯或膝盖上；它们可以方便地插入口袋，可以根据我们不同的阅读强度及频率拥有各异的外形，并会提醒我们还没读过它（如果它们太新或还未被切边）。阅读书本的时候，我们可以随意改变头部的姿势，不用紧张地盯着看似‘友好’，却常常造成颈椎劳损的电脑屏幕。 “书籍的形式是由我们的生理特点决定的。一本标准的书不应小于香烟盒，也不应大于《快报》周刊。这取决于我们的手掌。就目前说，我们的手掌大小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这一点就连比尔·盖茨也必须同意。的确，高科技给我们带来了许多先进的机器，让我们能够利用电脑在全世界各个图书馆进行搜索，选择我们感兴趣的文章，花上几秒钟就能在家里打印出来，并根据个人眼睛的老花程度及美学品味将它们编辑成我们喜爱的字体。然而握在我们手中的，却始终是书。” 英国作家尼克·霍恩比也对电子书持怀疑态度。他的理由有：在我们购买iPod时，我们已经拥有了一些可以放进去的音乐，但我们买阅读器前都没有电子书。爱书的人总是很晚才接受新鲜事物，通常对新技术持怀疑态度，iPod的新功能使卖书变得更加困难。以前，我们在没有电视的公交车或火车、晒太阳的躺椅上看书，现在如果想的话，你可以在游泳池边在iPod的触摸屏上看完整部电视连续剧《黑道家族》。 传统的书和电子书从内容上来说是一样的，但它有时会多出一些东西来。一位历史学家会闻250年前的书信的气味。通过辨别溅到寄自遭到霍乱袭击的小镇的信纸上葡萄酒的味道，历史学家可以跟踪疾病暴发的历史。图书史学家读书就像侦探辨别痕迹。印刷问世之初，书脊通常都是定制的，可以透露出它的主人是谁，属于什么样的社会阶层。很多原创性作家和思想家在他们的书中写满了旁注，对理解他们的思想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很多普通人在菜谱和政治宣传册上做了笔记，由此成为史料。 《纽约客》说，在现在和可预见的未来，每一位认真的读者都要学会如何同时踏上两条不同的道路。没人能避开那条宽阔、平坦和开放的穿越电脑屏幕的大道，但如果你想知道柯勒律治做了注解的书或早期的《蜘蛛侠》漫画是什么样子，你还是要走那条老路。坐在家附近的咖啡馆里，你的笔记本电脑能告诉你很多东西，但如果你需要更深入、更专门的知识，你还要走那条更窄的路，走上楼梯。在全世界的大图书馆里，你能用到那些图书馆的资源。你可以在葛洛夫音乐在线上查看音乐家的名字和生卒日期，在早期英文书网站上读马洛的《浮士德医生》，或者在“阴影峡谷”上查看关于内战的档案，但这些数据只会凸显而非淘汰图书馆收藏的书籍、印刷品和手稿。狭窄的那条路通向座无虚席的阅览室，阳光投射到磨得光亮的书桌上，知识则埋藏在无数布满灰尘、皱皱巴巴、味道扑鼻、不可替代的文件和图书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