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囹圄 港股重组经年未决 浙江玻璃身陷高负债危机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宋雪莲 李伟 /浙江杭州报道 2001年,来自绍兴小镇、泥瓦工出身的冯光成,在香港敲响了境内首家H股民营企业的开市之锣。是什么让他曾经风光无限?如今,又是什么令他萌生退意,“不想再做大股东”? 从206斤直降到158斤,浙江民营企业光宇集团董事局主席冯光成不仅在1年多的光景里输掉了自己的体重,恐怕还要输掉他亲手创造的“融资平台”——浙江玻璃(2.82,0.07,2.55%,经济通实时行情)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浙江玻璃”,00739.HK)。 负债90多亿元,还不包括一些摆不上台面的高利贷,这当中哪些由光宇集团负责,哪些由其关联企业浙江玻璃负责,在记者艰难的采访过程中都还是个未知数。但至少有一点很明确,这些难以厘清的负债,让境内首家民营港股——浙江玻璃在重组的路上一走就是一年。 “哪家(倒下的)浙江企业不是在高利贷的盘剥下倒下的?”几经相约才同意接受《中国经济周刊》采访的冯光成,在提及高利贷时不由地提高了带着浓重口音的声调,挥舞起了手臂。 在冯光成看来,企业已经“无力再拆东墙补西墙”,因为已经再无“社会资本”愿意借钱给他。面对要账的债主,冯光成的态度很简单,“政府的解困小组早就成立了,谁要想要账,到政府登记去吧。” 冯光成和浙江玻璃 绍兴县杨汛桥,一个曾经因冯光成而处在聚光灯下的小镇。2001年,冯光成的浙江玻璃在香港敲响境内首家H股民营企业的开市之锣。其后,杨汛桥以一个镇坐拥7家上市公司,被戴上了“中国上市第一镇”的闪亮光环。 据熟悉冯光成的人介绍,冯光成大约16岁起跟着父亲做泥瓦工,有了原始积累之后,于1985年成立光宇集团,之后涉足过陶瓷、玻璃、水泥、碱业、铁路等多个行业。迄今为止,冯光成仍持有光宇集团90%以上的股份。但让冯光成真正起家的,却是他在1994年组建,并在港股上市的浙江玻璃。 光宇集团董事局副主席应光宇向《中国经济周刊》介绍,光宇集团目前只是一个管理机构,在浙江玻璃并无股份,但董事局主席冯光成作为自然人是浙江玻璃第一大股东,并出任浙江玻璃董事长。光宇集团的网站还显示,浙江玻璃是光宇集团的授权企业。据浙江玻璃2009年中报显示,截至2009年6月30日,冯光成仍持有浙江玻璃3.84亿股,占总股本的48.92%。 记者在浙江玻璃公司网站上看到这样的介绍:“在香港联交所上市7年多来,经营业绩在同行中居全国领先地位。”“当前,浙江玻璃生产稳定、经营顺畅,管理层充满活力,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和未来发展充满信心。” 不过,该公司网站自2009年12月2日起就没有更新。与公司网站所言不同的是,2009年初,浙江玻璃就已经因为资金链几近断裂而开始寻求政府的帮助。据知情人介绍,当地一些与冯光成有着资金往来的人从那时开始,已经很难再见到他。 资金链断裂 2007年4月19日与光宇集团签下4000万元的借款合同,随后连续两次签下续借款合同的浙江杭州某建筑公司老总胡彬(化名),从2008年5月再次催讨了本金1500万元以后,就再也没能把剩下的钱要回来。即便这样,杭州的这笔欠款仍被冯光成认为是所有“社会借款”里“还得最好的之一”。 在胡彬看来,“光宇借债还钱曾非常守信用,这是大家愿意把钱借给他们的原因。”可是情况在2007年却出现了转变,光宇集团不仅1个月后要求延期还款,而且,在随后的还款计划里,还款的速度越来越慢。这让胡彬的公司也陷入资金紧张的状况。 浙江玻璃因为给光宇集团的这笔欠款做了担保,也牵涉其中。对于资产在2009年6月30日仍有27.9亿元的浙江玻璃来说,4000万元的欠款似乎并不是太大的数字,但是,浙江玻璃当期29.88亿元的流动负债净额,却让人不能不对浙江玻璃的持续经营能力产生怀疑。浙江玻璃的财务报表还显示,到2009年6月30日,未偿还银行贷款为53.1亿元,其中约26.9亿元须于1年内偿还。 而2007年之前,光宇集团和浙江玻璃就因为银行给企业信用亮红灯,开始借高利贷偿还银行贷款了。 2008年9月29日,突然停产的绍兴石化企业华联三鑫给了浙江玻璃一个痛击。华联三鑫发起者中的两家企业展望集团和加佰利集团,因为其曾提供的巨额担保而成为银行追债的对象,而浙江玻璃和另外几家大型企业又因为给展望集团、加佰利集团等提供了担保而饱受牵连。 “母子公司之间以及企业之间互相担保在浙江几成司空见惯的事。”浙江某企业界人士告诉《中国经济周刊》,“银行对民营企业的贷款要求是要有抵押物,能抵押的东西早就抵押完了,不互相担保,怎么融资?” 华联三鑫以及陆续陷入资金危机的多家绍兴大型企业一时让绍兴风声鹤唳,各大银行、企业债权人纷纷赶往绍兴收贷。浙江玻璃也成为银行追债的对象。随后,社会借款人闻风而起,让浙江玻璃连“拆东墙补西墙”的机会也没有了。 “目前,光宇集团和浙江玻璃欠银行的贷款已经达到81亿元,这还不包括社会借款的10多亿元。”光宇集团新任不久的财务顾问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这些他大概能了解到的数字,据悉,其中的许多负债都是利滚利滚上来的。 巨额负债终于让浙江玻璃不堪重负,2009年初,浙江玻璃向当地政府求助。 高负债的形成 据公开报道显示,在浙江玻璃上市前,冯光成和他的创业伙伴用了整整15年时间使光宇集团的总资产达到6亿元。而在浙江玻璃2001年底上市以后短短的3年时间里,光宇集团的总资产已经从6亿元飞跃到了65亿元。与此相对应的是,浙江玻璃的短期银行借款也从2001年还未上市时的500万元,猛增到了2003年的4亿多元。而到了2009年,浙江玻璃的银行短期借款已达26.9亿元。这些尚不包括长期负债、光宇集团的担保负债和社会借款的负债等。 “浙江玻璃上市以后银行就开始送上门来放贷了,一下子就给了浙江玻璃26亿元的贷款。”应光宇说。 银行来送钱,正好顺应了企业想发展、想扩张的想法。在冯光成的记忆里,至少到2005年,企业在银行那里还是“想要多少贷款就有多少贷款”。 相关资料显示,2001年到2005年期间,光宇集团和浙江玻璃相继有大手笔运作: 2001年到2003年,光宇集团大举进军水泥业,签下了在浙江省常山县投资22亿元,建设4条新型干法水泥生产线的大单,还签下了12条新型干法线、投资50亿元的“建材第一单”。 2003年,由浙江玻璃投资控股的青海180万吨纯碱工业基地开工建设。该项目总投资达30亿元。 当时的报道称,浙江玻璃还计划在2005年年底前,投入1.5亿元用于兴建6条超薄玻璃生产线,以撬动一个至少17.5亿元的庞大工程。 2005年,光宇集团还高调介入了首条民资参建的衢(州)常(山)铁路,股份预计超过总投资额6.75亿元的1/3…… 没有人能清晰地了解冯光成当时的真实想法。其时,绍兴企业风光无限,很多企业流动资金充裕,不良贷款达到历史低点,利润率达到历史高点,他们和冯光成一样,盲目乐观,四处出击。 也许,正是这些来之太易的钱,让冯光成“对好处想得多,对坏处想得少了。” 2005年,国家根据当时的经济形势进行宏观调控,控制固定资产投资的过度膨胀,严格控制新开工项目,认真清理在建项目,加强用地和信贷管理,防止通货膨胀,防止经济的“大起大落”。2006年,宏观调控效果进一步显现,市场开始普遍对资金来源渠道相对狭窄的民企缺乏信心,光宇集团和浙江玻璃在当时遭遇迎头打击:玻璃销售价格大跌,“东西没人要,没办法只能减产降价”,经济效益大幅下滑。2008年,刚有回暖的玻璃行业再次遭受金融危机的打击。截至2008年12月31日,浙江玻璃全年纯利润减少36.85%至1.74亿元,而该公司2007年同期曾取得纯利润2.76亿元。 担保、宏观调控、过度扩张、金融危机,哪个是压垮浙江玻璃的最后一根稻草? 2008年前后,浙江玻璃因欠款问题频遭诉讼,但对于有多少欠款问题成为诉讼案件,光宇集团的法律顾问田一峰向记者表示“无可奉告”。但记者多方了解得知,部分诉讼中,冯光成以个人名义为光宇集团、浙江玻璃作担保,使光宇集团、浙江玻璃的命运,实际上紧密相连。 记者查询浙江玻璃的相关公开资料时看到,浙江玻璃核数师报告指出,浙江玻璃有两项垫款和一项诉讼,以及于2008年底流动负债超逾流动资产约24.78亿元,存在对该公司能否有持续经营能力有所怀疑的重大不明朗情况。 核数师报告指出,截至2008年12月底,浙江玻璃已垫付总额约1.02亿元给两家实体,公司管理层称垫款为购买原材料及建筑材料的预付款项;截至2009年3月底,浙江玻璃又向上述两实体中的一家及第三家实体作出总额2.68亿元的进一步垫款,但核数师却没有收到相关货物证明,也无法获得有关该交易的适当解释及证据。 此外,浙江玻璃及其主席冯光成是被指拖欠5000万元贷款诉讼的共同被告。根据索偿文件要求,浙江玻璃旗下青海碱业的一部分股份被法院冻结,直至案件解决为止。该贷款从未入账,没有在2008年度业绩内作出损失拨备,也没有按照上市规则进行及时披露。据此,以及“偿债及流动资本前景模糊不清”,有香港券商曾于2009年12月15日建议沽售该股。 据知情人透露,其中涉及的企业间的高利贷,可能是浙江玻璃没有如实公告的原因。 而因为一些高利贷并无合同证据可查,光宇集团和浙江玻璃的负债到底各是多少成了一笔糊涂账。应光宇告诉记者,只有发生了诉讼的负债他才了解,而没有发生诉讼的负债还有多少连他也并不清楚。 “哪个人喜欢借高利贷?你喜欢借吗?!”冯光成激动地说,“这(借高利贷偿还银行贷款)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在应光宇看来,冯光成在整个融资过程中的确存在问题:“高利贷就像鸦片一样,怎么能吃呢?” 而为了偿还银行贷款以及继续融资,高利贷借了还还了再借,原来不到3亿元的“社会借款”,如今已经滚到10多亿元。 政府再成“CEO” 2008年9月29日华联三鑫停产时,绍兴县针对这个巨型龙头企业的拯救行动几乎同时迅速展开。 据媒体公开报道,政府当时的想法是,“要走出‘多米诺’困境,就从源头入手,只有保住第一张骨牌,才能保住所有的骨牌。”其后,在绍兴县纷现的民企危机中,为挽救频出资金安全问题的几家大型民企,绍兴县动用了大量的财政资金。据测算,仅为挽救华联三鑫,绍兴县财政就拿出了10亿元左右的专项资金(江苏华西集团和绍兴县政府等相关企事业机构联手注资17亿元)。 2009年2月27日,绍兴县政府亦向浙江玻璃伸出了援手。据浙江省人民政府专题会议纪要(2009)12号显示:受XXX副省长委托,省政府副秘书长XXX主持召开了会议,专题研究浙江玻璃资金链安全保障问题。当时参会方涉及绍兴县政府和浙江省金融办,多家银行,以及浙江玻璃的有关负责人。会议决定:“各有关银行作为主要债权人,要充分认识到帮扶企业是各金融机构的重要职责,做到不减贷、不收贷、快转贷,保持现有信贷额度不变。对展望控股集团、加佰利控股集团、江龙控股集团等企业担保失效的贷款,要给予2-3个月的过渡期。浙玻公司要通过资产抵押、股权质押等方式,切实提供有效担保。” “如果没有政府的纪要,浙江玻璃早就死了。”应光宇说。 据应光宇介绍,2009年3月9日以后,“浙江玻璃解困领导小组”在公司成立,绍兴县县长、常务副县长以及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等都是解困领导小组的重要成员,“因为有些事情全靠企业根本应付不了”。 之后,解困领导小组陆续召开了多次会议,主旨都是“保证企业稳定”。而据冯光成透露,解困领导小组亦有公检法参与,“我们欠了多少钱,债权人都可以去政府进行登记。” 但是他们很清楚,政府目前的协调和沟通工作“只是治标不治本”,治本还要靠企业自身。 冯光成“不想当大老板了” 冯光成向记者坦言,以前,他想的就是控股,“不做大老板也要做小老板”。而面临自己辛苦创建的基业即将易主的现状以后,冯光成似乎一下子“想通了”。“企业的股权结构不合理,大股东都是你,碰到风险时都是一个人扛着,而其他人都(把你)当笑话看。” 冯光成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股权要退出一部分”。他甚至有了“不想干了”的想法,“通过引进战略投资者减持股份甚至退出股权,哪怕是做‘小股东’”。 “2009年6月份以后,我们前后谈过9家战略投资者,目前基本目标已经谈妥了,具体可操作的东西正在逐步向上汇报。”应光宇告诉《中国经济周刊》,目前各方正在促成(战略重组)这个事,以及讨论浙江玻璃在重组中能卖个什么样的价格。“如果这些问题解决了,那所有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应光宇介绍说,光宇集团原有的三个核心产业——玻璃、纯碱和水泥,水泥已经卖给了中国建材(14.46,0.36,2.55%,经济通实时行情)集团,“今后保什么、不保什么都在探讨中”。 关于浙江玻璃解困工作进展,《中国经济周刊》向绍兴县政府提出了采访要求,但截至发稿日,没有得到回应。 浙江玻璃将往何处去,《中国经济周刊》将会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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