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四个月前，本刊刊发《无锡一民企偷税600万为何无人担责》的调查性文章。据调查，江苏省无锡市A级纳税信用单位钱桥橡胶助剂厂偷税600多万元，当地的有关执法机关查实后，却将责任推到了已故会计身上。然而，在公开报道引起江苏省、无锡市等有关领导的重视后，而具体执法部门又找到了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无法可依。事实真的如此吗 文 本刊记者 姜东良 每天，彭炳湖都要到厂里转一圈，看着空荡荡的厂房，锈迹斑斑的设备，想起以前红火的场景和眼下上百名工人失业，他的心就像被猫抓了一样难受，常常暗自啜泣。 四个月前，一封内容为“江苏省无锡市A级纳税信用单位——钱桥橡胶助剂厂（下称“钱桥助剂厂”）偷逃国家税款600多万元，税务部门查实后，公安机关将责任推到了已故会计身上，审查了两年仍不予立案侦查”的举报信送到了《法人》记者案头。 2009年11月1日，《法人》2009年第11期“一线调查”栏目以《无锡一民企偷税600万为何无人担责》为题报道了该事件。报道刊发后，引起了江苏省、无锡市等有关领导的重视，该案被再次审查。 彭炳湖就是该案的举报者之一。他的身份是钱桥橡胶助剂厂的股东、副厂长，分管生产工作。近日，该厂的其他股东和他一起，再次找到《法人》记者，反映举报以来当地有关部门的种种非正常之举。 他告诉《法人》记者，从举报偷税到现在已经有4个年头了，由于有关部门的“拖”字诀，原本生产红火、一年利税近千万的企业，到现在已是工厂停产！ 案发 钱桥助剂厂原本是无锡市钱桥镇南西漳村的村办企业，成立于1989年8月15日。1998年12月22日，钱桥助剂厂改制，23名职工成为企业股东，注册资本金100万元，张家平任董事长兼总经理。
这次改制，为了利用国家对校办企业免征所得税的优惠政策，钱桥助剂厂虚列西漳小学股本金30万元，将企业的性质变更为股份合作制校办企业。后来，由于国家对校办企业的认定政策趋严，2003年3月20日，为了享受该政策，企业又虚列西漳小学股本金100万元，公司股本金增加到200万元。 国家对校办企业的优惠政策取消后，2006年初，张家平通过“收购”其他股东的股权，拥有股份137万，占整个企业股份的68.75％。 在众多股东的努力下，公司生意是风生水起。彭炳湖对记者说：“我们企业的效益一直很好，产品也供不应求，每年都有五六百万的利润。2004～2005年度，还被无锡市地方税务局、无锡市国家税务局联合授予A级纳税信用等级单位和诚信纳税单位。” “好日子持续了没有几年。”几个股东告诉记者，建厂之初，张家平尚能和大家同心协力。但是，2005年1月，公司股东、会计钱洪泉因车祸不幸去世后，张家平瞒着大家以他老婆儿子的名义在苏北建了一家同类企业，还把技术工程师、销售部长、管生产的厂长助理等人都带到那家企业去了，而这些人的工资却还在钱桥厂里拿!他们怀疑，建厂的1000万是挪用钱桥助剂厂的资金,这引起了其他股东的强烈不满。 “张家平家人在苏北的企业生产的产品与我们厂的产品可以说是完全一样的类型。其中的奥妙，明眼人非常清楚。”股东毛永良生气地说。 小股东们决定向张家平讨个公道。他们向张家平提出查账的要求，被断然拒绝。无奈之下，包括副厂长、股东彭炳湖在内的小股东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钱桥助剂厂提供自1998年12月22日起至判决生效之日止的章程、股东会会议纪录、董事会会议决议、监事会会议决议和财务会计报告。 在这期间，几个股东又发现企业有偷逃税款的嫌疑。2006年5月，几个小股东又向惠山区国家和地方税务局进行举报，引发了该案。 疑点 几个股东告诉《法人》记者，他们实名举报的第二天，张家平就得到了信息，主动找到税务机关，补交了部分税款。 《法人》记者从当地税务机关了解到，钱桥助剂厂补交的是2000年至2005年度漏缴的税款，其中，补交了国税42.77万元、地税459.96万元、滞纳金97.78万元。 张家平的说法是，会计钱洪泉去世后，新会计发现账目混乱，怀疑有漏缴税款的情况，就多次向有关部门提出补缴税款的请求，但不知道漏缴了多少，向税务部门进行查询后，在2006年5月补交了税款和滞纳金，总计有600多万元。 在股东们的持续举报下，无锡市惠山地方税务局稽查局历时一年，又查出钱桥助剂厂从2000年至2006年间，合计偷税652.2余万元。无锡市惠山区国家税务局也查出钱桥助剂厂2003年至2004年间利用增值税发票做文章，少交增值税12.4万元。 惠山地税局对钱桥助剂厂处以补交税金652.2万元、罚款326.8万元、滞纳金315.5万元的处罚，并以涉嫌偷税为由，将案卷移交给惠山区公安局；惠山区国家税务局追缴税金12.4万元、罚款6.2万元，不过，惠山区国税局认为钱桥助剂厂不构成犯罪，没有向公安机关移交。 “股东们反映偷税的情况基本属实，由于偷税数额较大，已涉嫌刑事犯罪。2007年8月28日，我们就将案件移送到无锡市公安局惠山区公安分局经侦大队，不过，至今也没有接到公安局的结案通知。”无锡市惠山区地方税务局稽查局局长虞泽来告诉《法人》记者。 接着，他向《法人》记者出示了文号为“07惠地税案移字9号”的《涉税案件移送意见书》，时间为2007年8月28日。 股东们气愤地说，“这案子就在公安局压了下来，一压就是两年多。”股东们告诉《法人》记者，在他们多方呼吁下，迫于压力公安局给了他们一个说法：这个案子的主要责任是会计钱洪泉，由于他已死亡，不予立案。 无锡市公安局惠山分局经侦大队大队长杨元康告诉《法人》记者，钱洪泉做账的方法相当蹊跷，用“真帐”偷税。钱桥助剂厂的生产成本、产成品的记账，每笔都是按实际发生额记的，是真实的，只是在每月合计数字上虚增，而真实的合计数字又用铅笔在旁边注明，任何人接触账本都可以看出破绽。 《法人》记者了解到，无锡市惠山区公安局当时的说法是：直接责任人钱洪泉因车祸死亡，无证据证实张家平等人有商量、参与或指使他人涉嫌偷税犯罪的行为，因此，不能确定其为单位犯罪。 对公安局的说法，股东们并不认同。“一个连账本都不肯作假的会计，在虚增的数字旁还注明真实的数据，没有张家平的指使，一个人能去偷税？打死我们也不信。” 采访中，《法人》记者了解到，在多张涉税合同和发票上都有张家平的签字，就连利用校办工厂优惠政策逃税的协议上也是张家平的签字。 “张家平明明是在故意偷税，公安局怎么会说不知情呢？他们让死人担责，这是在替张家平开脱罪责。”股东们忿忿不平。 股东们还告诉《法人》记者，本刊报道刊发后，公安局重新审查后又改变了说法，他们说，2009年新刑法修改了，偷税三次以上才追究刑事责任，钱桥助剂厂只受过一次处罚，不符合立案条件。 出路 《法人》记者注意到，股东们所转述的“新刑法修改了”，指的是2009年2月28日实施的刑法修正案（七）。 修改后的刑法规定：“偷逃税款的，经税务机关依法下达追缴通知后，补缴应纳税款，缴纳滞纳金，已受行政处罚的，不予追究刑事责任；但是，五年内因逃避缴纳税款受过刑事处罚或者被税务机关给予二次以上行政处罚的除外。” 当地熟悉该案情的司法人士说，“这次刑法修正案给公安局不予立案找到了说辞。” 无锡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四大队大队长钱少华的话印证了这位人士的说法，“新刑法规定两次处罚以后，还要达到偷税罪的构成要件，也就是偷税行为达到第三次了，才能进行处罚。现在，钱桥助剂厂的案件，税务机关只移交一次，达不到追究刑事责任的标准。” 他进一步解释道，税务机关移交过来后，正好赶上刑法修正案（七）实施。案件虽然发生在刑法修正案（七）以前，但按照从旧兼从轻的原则，只能按照新刑法执行，虽然构成偷税罪的要件，但不够追究刑事责任的标准。 《法人》记者提到，税务机关早在2007年8月就移交过来了，从移交到2009年2月新刑法实施，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没有处理。这位警官说，他不了解原来的情况。 公安局的这些说辞，激起了股东们的强烈不满，他们说，当地公安机关不予立案的理由，从原来的“直接责任人钱洪泉因车祸死亡。无证据证实张家平等人有商量、参与、或指使他人涉嫌偷税犯罪的行为，因此，不能确定其为单位犯罪”到现在的“新刑法修改了，偷税三次以上才追究刑事责任，钱桥助剂厂只受过一次处罚，不符合立案条件，不能追究其刑事责任”的说辞，在这长达18个月的时间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去年5月，张家平硬是把好好的工厂给停了，100多名工人失去了工作。”股东彭荣飞颇为伤感。他感叹道，从举报偷税到现在已经有4个年头了，如果有关部门能够依法办案，及时办案，断不至于至此。一个“拖”字诀，把原本生产红火，年利税近千万的企业，折腾到停工停产，真真是祸害了我们！ 股东们告诉《法人》记者，税务机关查处的偷税时间段为2000年至2005年，不包含1998年和1999年的偷税行为，也不包括利用校办工厂的名义偷的税，他们就这两个问题再次向税务机关进行了举报，不管时间长短、结果如何，他们都要一个说法。 彭炳湖看着工厂内锈迹斑斑的设备，悲凉的说，“路再长，我们也要通过法律手段，给大伙讨一个公道！” 链接 2009年2月28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将刑法第二百零一条修改为：纳税人采取欺骗、隐瞒手段进行虚假纳税申报或者不申报，逃避缴纳税款数额较大并且占应纳税额百分之十以上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数额巨大并且占应纳税额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扣缴义务人采取前款所列手段，不缴或者少缴已扣、已收税款，数额较大的，依照前款的规定处罚。 对多次实施前两款行为，未经处理的，按照累计数额计算。 有第一款行为，经税务机关依法下达追缴通知后，补缴应纳税款，缴纳滞纳金，已受行政处罚的，不予追究刑事责任；但是，五年内因逃避缴纳税款受过刑事处罚或者被税务机关给予二次以上行政处罚的除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