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接下来为了遮掉那些不堪入目的节点,又是包又是贴,几乎花掉了装修人工的一半。他深刻体会到,国外杂志上呈现的几近完美的“裸露节点”离不开高素质的劳动力。
陈宇晖为此曾踌躇了很久,突然他想到,在宜家花不菲的价钱买到的只是一堆未组装的木板和螺丝,购买者肯定未受过任何家具组装方面的训练,但是一会儿工夫,一个完美的家具就被安装起来了,而且任何人装的不会有丝毫不同。 于是陈宇晖“忽悠”了几家上海嘉定的做出口订单的工厂,预制一些形状奇怪的构件,验收精度不超过一毫米,堆在厂房活像一堆散架的“变形金刚”。然后再组织海岛上目不识丁的村民,照着说明书,把上万个零件一件件组装起来。 上梁那天,岛上居民们结队参观,大家目瞪口呆,惊叹积木搭完以后出来是这么个式样。 低碳,混搭,以及人性化 密斯说:上帝存在于细部中 陈宇晖介绍,这座宅子实现了他很朴素的低碳概念。 陈宇晖的奶奶和几个街坊在客厅里斗牌,老太太已80高寿,思路清楚,牌算得很准,她告诉记者:“大家喜欢来我家玩,这里太阳好。” 屋子里的采光确实很好,没有传统古建筑大屋顶下的阴郁,因为屋顶是用芦苇和玻璃铺就的,阳光透过苇秆的间隙照进大厅,如梦似幻。陈宇晖说,如果把芦苇层卷起来,白日天高云淡,晚上漫天繁星。 建筑的门窗也是双重的,外推窗是传统户牖,内移窗采用中空玻璃,便于采光又隔热。“能利用自然光的地方都用到了,白天很少开灯。” 他还告诉记者,虽然岸边很潮湿,但自家的“吊脚楼”比邻居家干燥,也很少开空调。这归因于设计上看似不经意的几个细节:通风屋脊的设计使屋子冬暖夏凉,所有墙面铺了一层芦苇稻草茎保温,东西山墙用的是隔空干挂的石片瓦,可以防西晒。 屋子里到处可以看见芦苇秆:芦苇屋顶映在地上光影斑驳,苇秆编织的屏风门婆娑有致。这是当地最常见的植物。陈宇晖说,盖房子时姑姑去石沙海边帮他收割了岛上质量最好的芦苇。 “这不是一座豪宅,而是一座农宅。”陈宇晖说,房子盖得很简朴,没有用一块大理石。维护墙用的是从旧房子拆下来的老木料,经过简单处理再运用,增加了建筑的历史感。前庭摆的枯山水是用盖房子剩下的黏土砖。 他设计的是一个家,不是一个样板,所以要符合中国人的居住习惯。入口大厅挑高,空间开阔,玄关处竖着一面照壁,避免了整个屋子被一眼尽收。餐厅和卧室要从客厅的两侧进入,保障了私密性。一楼布置了奶奶和叔叔的房间,二楼是陈宇晖和父亲的房间,以及书房、和室。内部空间似隔非隔,宅门过道层层递进。 在这里,各种元素出其不意地应用混搭,却又相安无事。客厅里,淘来的古旧品和宜家的现代橱柜混搭一室。梁上既像彩绘又像篆书的装饰,是陈宇晖自己的涂鸦。奶奶房间的黄花梨架子床散发着中式古典气息,一转身,卫生间摆着日式的木浴桶。在二楼的书房,罗汉榻和明式圈椅透露着古代士大夫情趣,转进和室,榻榻米和色彩明丽的日式矮柜又仿佛换了个时空。
陈宇晖说,后院想弄一个水池和亭榭,将来要“姹紫嫣红开遍”,但现在只有断井残垣。长廊和攒心亭已经出落得有模有样,不过水塘里没有残荷也没有鹤影,农家的胖鸭子游得很悠闲。野趣天成,似乎也是一种混搭。
为什么盖宅子 健美的红脸蛋村姑“噶”地一声从厨房推门而出,姗姗地走到池塘边的水桥上,或淘米或洗菜…… 陈宇晖经常出国做设计,住在岛上的日子不多,基本上属于“岛外发家”、“回来度假”的一类人。传统文化中,回家盖大宅的行为多少有些衣锦荣归的意味,而陈宇晖的故事又有“荣归”的资本。 他是打渔抓虾长大的长兴岛人,从小爱画几笔三国连环画,读中学时帮小姑妈开的杂货店画过店招草图——这大概算是最早的设计了。考出海岛后,他在大酒店当过美工,会用泡沫板做雪橇和圣诞老人,在广告公司用苹果机做过平面设计,也在地产公司布置过展会。“我搞过景观示范段、商业街、会所、售楼处,连室内设计也做过……房产公司的活儿我全会。” 辗转浮沉,陈宇晖出过国,创过业,也破产过,如今又在上海开了一家自己的设计公司,事业基本稳定。可是为了盖这座宅子,他又折腾起来,“当时公司也关了,生意也不做了,就差砸锅卖铁了,一头钻在岛上,和村民一道盖房子……” 仅仅是为了荣归吗?他说不是。 “炫耀要盖豪宅,我们村没人认为我盖的是豪宅。”在大部分村民眼中,豪宅等于欧陆别墅,外墙铺满大理石的那种。大家凑热闹看着陈宇晖的宅子完工,下了一个朴素的定义,这个铺着芦苇秆的房子就是农宅。 就像认定海港基地等同于发展,橘子林和芦苇丛等同于落后一样,岛民们的想法很城市化。工业发展能带来什么?自家的房子也许会被动迁,分到一杯羹;自家的孩子能去工厂工作,每个月有几千块钱的收入;自家门前的石子路会变成公路,会有游客来买崇明糕和橘子。迁进来的工厂越多,自家的生活水准越高,这是村民们朴素的财富概念。 “我们比横沙岛发展得好,那里要搞成生态岛,没有工厂迁过去……生态不就是种树嘛。”和记者聊起发展时,村民们如是说。 村民们以急切的心情拥抱城市化,陈宇晖在日记中记录了村子的演变: 小时候,村里的房子都是平房,斑驳的白墙,土红色的瓦,一间间地散落在绿色的田野里……阳光总能晒在水面上,池塘的水也很明澈……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岛上一批先富起来的人开始盖房了,盖的是呆板的筒子楼,像一个巨大的怪物,突兀在土地上,后院成了阳光照不到的阴影,池塘水也浑浊了……屋前屋后又加盖若干供出租的临时房,租给外来民工和拾荒者,整个家园成了垃圾场,一打听每个月才收200元租金…… 财富不是一道单选题。种满橘子树和芦苇的原生态家园是不是财富?如果不是,为什么那么多城里人追着来乡村度假,在海边盖别墅? 陈宇晖说,他要盖一所房子,用老祖宗的方法,适合本地的环境,用本地的材料,让大家看看,什么是最时尚的建筑,什么是乡村发展的“未来式”。 “很多岛上的年轻人觉得这样的房子很酷很漂亮。”陈宇晖笑得很舒心,因为他从年轻人嘴里听到了“低碳”这样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