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朱民 与2009年相比，2010年将比2009年更为复杂，更为动荡，也就是说有更多的不确定性。回想2009年，我们首先关注的是危机是否已经到底，然后才是全力以赴救助市场。这里，宽松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是一个方向。但是2010年整个世界呈现出多方面的发展，关注经济增长首先要关注的是经济增长的稳定性，同时还要关注通货膨胀的潜在压力、可能的资产化，以及全球可能面临的结构调整。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2010年的世界是一个有着多重目标的世界，经济在原有基础上也面临着很大的不确定性。 整体经济水平依然很低 这里，不确定性的第一条是实体经济在波动。在过去的数周内，我们听到了很多好消息，比如，2010年全球的经济恢复增长能达到3.2%-3.5%，美国第四季度的经济增长速度可以达到5.2%；比如，全世界在第四季度都可以实现正增长。这些判断都没错，但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我们讨论经济由3到4的增长是在2009年的非常时期。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前提。从整个危机和80年代的波动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次的经济危机其实是自50年代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与1929年和1933年的大萧条相比，大家可以看到，到现在为止，这次危机中贸易下跌的速度仍然超过1929年的大萧条。虽然，我们现在出现了强烈的反弹，但这个反弹出现在大幅下跌之后，并且与原有水平相比，依然在下跌。 简单的数字可以证明：从2007年到2010年，三年间全球经济略有增长，但主要的增长力量在发展中国家。相较而言，从2007年到现在，因为通货膨胀的原因，美国经济才出现0.7万亿美元的增长。但严格意义上，将通货膨胀平减后，到今年年底，美国的GDP和2007年相比处在同一水平，也就是说，从2007年到现在，美国的整体经济水平没有变化。因此，人们在听到各种不同的增长速度时，一定要先弄明白这一速度是环比还是年度比、同比，一定要弄清楚它的实际水平是多少。我们看到，通过通货膨胀的平减，经过了今年的增长以后，整个欧盟区经济比2007年有进步。而日本经济出现增长，则完全依靠于汇率的变动，因此扣除汇率的变化，今年的日本经济低于2007年的水平。 这是我们今天观察世界经济的最根本的出发点，也就是说它的整体水平还非常低。与此同时，失业率高企。现在，美国、欧洲和日本的失业率高达10%左右。我们替美国人做了一个统计，现在美国已登记的失业率为9.92%，未登记的总体失业率为16.7%，25岁到50岁的青壮年之中，失业率则为20%。这是美国今天面临的严峻的失业状况。我们再帮他们算一笔帐，如果要将美国已登记的失业率由9.92%降到5%，那美国需要5年的连续增长，且每年的增长速度必须为4.5%。在过去的50年内，美国还从未经历过如此强劲的增长，所以很显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家知道，推动美国经济，乃至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因素是消费，在美国经济增长中消费占73.4%。但相较于1980年到1983年的危机，这次危机中，美国的消费非常疲软，失业上升，再加上房地产市场仍然低迷，所以总体来说，这还是一个很弱的经济，虽然已经开始复苏，但整体水平还比较低。 资源价格强烈反弹 全球金融危机的根源并没有完全解决。这里，最简单的理由就是，整个危机会产生3.2万亿美元的损失，其中估计只有1.6-1.8万亿已经被核销。与此同时，整个银行业虽然已经开始去杠杆化，但速度缓慢，银行系统资产负债的结构已然失衡，长期的资产，短期的负债，这些问题仍然存在。特别是美国，虽然大银行会赞助中小银行，但今年估计仍然会有200-300家左右的银行破产。更简单的情况是，虽然经过政府大规模的赞助和支持，银行的流动性危机得以缓解，但市场流动性依然很紧张，而由于利率基本为零，流动性恢复的程度很小。对于大家所熟悉的次债，经过18个月的调整，它依然处于危机以前的水平。所以一年半以前拥有的3.2万亿美元的不良资产，今天依然是3.2万亿。如果价格指数恢复，从60分左右一美元上升到现在的80分左右，损失会有所下降，但仍然会有30%的损失。整个金融业去杠杆化的进展非常之慢，数据显示，2008年和2007年相比，全球银行业总资产从90万亿增长到96万亿，全球的债券从79万亿增长到83万亿，金融业仅从674万亿跌到639万亿。 而与此同时，东欧的金融危机还在继续。过去十年中，东欧向世界借贷，额度在14000亿美元左右。这些钱都用到什么地方了？买车、买房。现在，危机来了，但很显然，东欧的老百姓没钱还贷。其实问题不在这里，关键在于谁将钱借给了他们。其中，奥地利借给东欧2460亿美元，几乎等于奥地利GDP的55.3%，所以东欧只要有一家大银行破产，奥地利的金融就会非常困难，奥匈帝国的皇室可能都将被收购。处于同样状况的还有瑞典，瑞典已先后将三家银行国有化，但金融的问题并没有完全消失。这次的危机和以前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危机发生之后，风险急剧下跌，而危机还未过去，人们的风险偏好急剧反弹。比如全球对于资产的偏好上升，购买案例数量大规模上升，整个风险前后变化巨大；比如，银行利率降低，使得资金泛滥，美联储出现资产扩张，资产负债表由危机前的8000亿美元变为现在的两万多亿，增长了两倍左右。与此同时，股票价格大幅度下跌，反弹迅速，超过了以往历史的任何时期，如2009年美国的道琼斯指数反弹59，印度的指数反弹129，俄罗斯的为247。 当股市大规模反弹时，大宗商品价格开始出现大规模波动，从危机之前的急剧上升，然后到由于需求和炒作急剧上升导致的急剧下跌，再到现在的急剧反弹，这在以前从未发生过。1999年亚洲金融危机以后，全世界最低的石油价格为9.58美元一桶，但五年后升到了25美元一桶，又在三年之后才升到35美元一桶，然后在过去的两年急剧上升。但这一次危机中，石油价格从140美元跌到40美元之后，出现迅速反弹，现在又达到了80美元一桶，这在我们已知的所有危机中从未遇到过。因此，我认为，资源性产品出现流动性的充沛和过剩，是危机出现时的反常现象。当经济弱复苏的时候，资源价格的强烈反弹将形成一个可能的新的资产市场的泡沫，并由此拖累实体经济的恢复和助长可能的风险预期，因为这是成本推动的一个重要因素。这是我们在过去一百多年的危机中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现象，资源价格会如此强烈的反弹。 主权债务的危机使得市场不断动荡 根据数据显示，危机以后整个财政余额占GDP的比重，英国为12.1%，希腊为12.7%，葡萄牙为-8%，西班牙为-11.2%，爱尔兰为-12.5%。而因为政府救市，与此同时，累计的政府债务对GDP的作用也大幅上升，希腊达到112%，美国达到了85%，日本则达到了189%，这远远超过欧盟拟定的3%的当期财政数字。超过10%的国家也比比皆是：英国、希腊、葡萄牙、爱尔兰、匈牙利，在历史上这是一个巨大的赤字和危机。由此累计产生的政府负债超过60%这一杠杆的也不少：英国80%、德国78%、希腊127%、葡萄牙85%、日本189%。 有研究表明，从至今几百年的金融历史中看，所有的危机里都或多或少会出现主权债务和财政危机，因为危机发生后，政府会去救市，进而将包袱从金融和私营企业中接管过来，但问题是政府并不能处理这个包袱，因此就陷入到政府的主权危机和财务危机中。这样的案例比比皆是。但剩下的问题是，谁来救政府？这是希腊危机给世界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因为希腊当期财政已经达到12.7%，累计财政超过了100%，这使得资源非常紧张。众所周知，希腊只是一个小国，GDP只占欧盟GDP的2.5%。与此同时，由于欧盟的表态，希腊更处在一个孤立无援的困难位置。欧盟表示，法律框架不允许它支持自己的某个成员，所以它不能出资支持希腊，并且它不希望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希腊进行援助。在不能依靠自身力量解决问题的情况下，希腊在两个礼拜前通过了将当期财政赤字从12.7%下降到5%的三年计划。但计划出来后的第一天股市下跌4.2%，第二天欧盟表示支持，但希腊股市继续下跌5%，第三天，希腊的政府官员对消减赤字表示抗议，并说要举行游行，希腊股市继续下跌5%。 长此以往，希腊会不会破产？我想，问题不在这里，而在于希腊之后还有西班牙、葡萄牙、爱尔兰、匈牙利、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等国家，在于在希腊问题还没有解决的时候，黑幕交易问题出现，希腊股市继续下跌，希腊的主权在CBS开始波动，欧元又继续下跌。这些问题会在主权债务的过程中不断蔓延，不断波动，从而使市场非常紧张，进而不断有坏消息传出。这是2010年我们面临的一个从未遇到过的新现象和挑战。 美元急剧震荡 在这次危机中，作为危机货币，在危机爆发以前美元一直下跌，从2001年到2007年，大概跌了22.3%左右。但当危机爆发后，美元出现迅速反弹，在最低点上反弹了12%-13%左右，不过现在又一次开始下跌。现在，人们已经认识到，将美元作为单一货币主体的世界货币体系存在着很大的不确定性。在这次危机中，美元的汇率波动超过了32%，而波动很大的货币不能成为有效的世界货币。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开始减少使用美元的机会，而去持有其他货币。在外汇储备中，美元的比例从76%-77%下跌到现在的65%左右，这表明了市场对美元不确定性的担忧。但问题是，美元还没有被替代，美元还是美元，虽然它已经不是当年的美元了。这是我们面对世界货币体系时的一个最大的困惑：所有人不得不持有美元，但在持有的同时又非常紧张，担心美元贬值，总想着将它卖掉，但这转卖的结果是在市场上产生更大的波动。这是美元波动影响世界金融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 与此同时，因为实行零利率，今天美元的借贷成本已经低于日本的借贷成本。大家知道，经历90年代的日元危机以后，日本采取零利率，这样全世界的人都借贷日元，进而到其他地方进行投资。这是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的主要原因之一。日本货币政策的改变促使日元回流，而这使得亚洲国家产生了资本账户和经常账户的困难。现在，美元比日元的套利交易成本更低，因此全世界的人们都开始借贷美元来进行投资，这就产生了新一轮的美元套利交易，而且规模庞大。因此，如果美国提升利息，采取特殊政策，那美元的回流将对新兴经济国家产生巨大的影响。事实可以证明这一点：仅仅12个月以前，全球金融危机爆发的时候，全世界陷入紧张状态，美国和欧洲的金融机构不得不将资金撤离发展中国家，回到本土。这一行为的结果是迫使新经济体的货币汇率出现大幅度下跌，印度、韩国、匈牙利、波兰、俄罗斯、白俄罗斯、爱沙尼亚，除中国之外的所有新兴经济体基本都下跌20%-31.5%。但6个月前，市场开始稳定，所有的金融机构开始借贷美元到其他地方投资，美元大规模回流，所有这些国家的货币又一次反弹升值20%-40%。新兴经济和发展中国家整体的货币汇率产生如此大的波动，这是我们在这次危机中看到的又一个新的现象。因为美元的流动性，所以美元的套利交易，以及由于美国货币政策的变化可能引起的美元逆向流动，对于整个世界的未来，特别是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市场的影响将非常巨大。 增长格局的变化缺乏制度安排 经过这次金融危机以后，毫无疑问，世界经济增长的重心走向了东方，走向了亚洲。有数据显示，2000年-2008年，美国的经济增长非常强劲，但进入2009年后，美国、欧盟都开始负增长，日本经济增长-4.9%，德国经济增长-5%，英国经济增长-4.2%，只有中国一路高歌，经济增长8.7%，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超过了50%。2010年以后美国经济又开始出现正增长，其他国家也都略有增长，但中国、印度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仍然超过50%，这个格局将会从2011年一直延续到2016年。这毫无疑义是整个世界经济增长格局的变化，但在这个格局变化中，一系列新的问题也随之产生： 首先，这个格局的变化是否会很顺利的进行？还是会发生新的变化？按照全世界的预测，2020年中国经济会远远超过日本经济，与美国实体经济的总量不相上下，印度也与日本不相上下。根据这一思维，中国和欧元区的经济格局会有很大的变化，全球经济格局也会有很大的变化。对于发达国家而言，它们当然不愿意看到这个变化。原因很简单，首先是贸易。现在美国的失业率高达10%，这一问题需要持续的经济增长来解决，所以奥巴马提出在未来五年将美国出口翻番的计划。在美国历史上，最好的时期是2003年-2007年期间，美国的贸易名义上增长了72%。当时的环境是，世界各经济体的GDP增长都达到了4%左右。但现在，美国货币贬值超过了6%，它面临着完全不同的形势，在全世界经济增长非常弱的情况下，要实现出口翻番的目标，美元还得贬值。 对于欧洲和日本来说，在未来的竞争中，它们将重新回到高端制造业。仅仅在两年前，全世界都很正常的将制造业交给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而发达国家则专注于金融业和服务业等最高端的产品。现在的情况是，由于金融危机，这条产业链被从根本上改变了。美国和发达国家重新回到高端制造业，越南、泰国、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则会在整个低端制造业链中往上走。那么，中国的制造业将出现在什么地方？当全球经济增长发生变化时，整个金融市场会发生什么变化？全球的政治格局又会有什么变化？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到现在为止，人类经历了若干次新兴经济体的崛起，比如1640年荷兰超过西班牙、1720年英国超过荷兰、1890年美国超过英国，但这是全球范围内发展中国家第一次超过发达国家，取得世界主导者的地位，世界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政治、经济、社会制度的变化。
所以，相较于2009年，2010年将是一个更加动荡的时期。这一年，全球经济处于弱复苏的阶段，潜在着很多风险，并且在这个弱复苏的同时，全世界还面临着将当前的经济增长由政府主导逐渐转变到由私人经济和由正常消费、投资推动的经济增长。这里，即使完成了第一个转变，还有第二个转变等着进行，即由消费、投资推动而不是由政府推动经济增长。对于企业家而言，这也意味着，首先，这是一个弱经济环境，无论听到多少关于GDP增长反弹的好消息，它对经济的环境需求依然很弱。其次，外部经济环境比较波动，在波动中，问题会逐渐解决，进而走向平稳发展，还是会产生新的危机与破坏？企业家需要更多的关注和观察，需要高度的敏感。再次，下半年，也许我们会听到更多的坏消息，但这是一个波动，所以，企业家还得按照自己既定的战略走好每一步，如果因为波动而恐惧、慌张，那企业就会提前结束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