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中小型出版社,如何才能在全国上千家出版机构中脱颖而出?谢刚选择了“最难啃”的知识分子和中产阶层市场,而尖端武器是“侦探推理”系列
午夜12点,四周一派静谧。 谢刚站起身踱到窗前,下意识地撩开窗帘检查窗子是否关严,然后又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房门,已经紧闭,这才伸手拧亮了床头灯。桔黄色灯光泻出一圈光晕,他拿起杰夫里·迪沃《棺材舞者》,接着看了起来。 午夜阅读已然变成习惯。每天夜里12点到后半夜2点是这个老侦探迷、新星出版社(以下简称:新星)社长谢刚铁定的“侦探时间”。如今,侦探小说之于他就像波本酒之于马修·斯卡德(美国当代硬汉派侦探小说最杰出的侦探形象),已如此深地渗入了他的血液里。“我依然还会看得背后发凉。因为结果总在你想象之外。”在他眼中,侦探小说魅力无穷。侦探迷们把读侦探小说当作智力训练,在层层剥丝抽茧中体验智识挑战。他一脸幸福地告诉记者:“我真正把兴趣和工作结合了。”所以你不会费解,为什么新星会成为国内图书市场侦探推理第一品牌。 “在中国1980年代,侦探小说曾有一拨热潮,但后来被做成地摊文学,做烂了。”谢刚说。而他致力打造的新星“午夜文库”是中国内地第一个专业推理小说出版平台,以四个坐标“大师系列”、“经典系列”、“日系佳作系列”和 “原创系列”(新启动)完全系统地梳理一百六十余年推理小说史的各种作品。至今他们已出版近百种书,占推理侦探书领域近40%市场份额,尤其是在推理小说出版体系化和专业化方面,业内无一能比。 新星在市场上的盈利并不容易。不管是“午夜文库”这个拳头品牌,还是他们的“大端文库”(经典大家)系列,5年来,他们一直将自己出版定位在“最难啃”的知识分子和中产阶级市场,他们的书曾一度出现“叫好不叫座”现象,尤其是社科类图书。他们自知无法与专业社科类出版社竞争,就进入了“侦探推理”这片相对蓝海。作为外文局下属的中小型出版社,从“一个邮戳”、200万启动资金开始自主创业,在图书这个微利行业,2009年,创下了码洋7000多万,回款3000万,产值翻了15倍的业绩。“这还没算我们的无形资产,比如午夜文库品牌价值。” 谢刚今年正好40岁,个头不高,随和忠厚,常被属下亲切地称为“慈祥的老大”。他本科和博士均就读于南京大学中文系。他最高理想一是回到校园做教师,二是做侦探小说总编。他最近一个人性化举动是在新星新办公地点装修了300平米的咖啡馆,用于编辑、译者、员工交流选题、喝咖啡等(免费)。像一个传统文化人又像他最喜欢的硬汉派侦探一样,他抽烟斗、喝红酒、养马。 30岁时谢刚被安排到中央党校学习,成为高法系统最年轻司局级干部,仕途可期。看了众多上访者和相关事件后,“我发现自己不适合在理性冷静的司法行业工作。这可能与我一直学中文有关,我是一个特别容易被感动的人。”离开高法,他调到出版系统,“我喜欢做出版人,可以传播某种文化。” 新星是由谢刚从2004年白手起家创办。在他之前,新星不具有实际意义只是一个名字:用于我们国家向国外发布政府白皮书。它没有任何机构任何业务,没有办公地点没有员工。谢刚到外文局交接工作,“外文局同志找来找去,最后只找出来一个椭圆形发稿章。”这是新星当年全部资产。拿着这枚椭圆形公章,他开始筹备建社的各种工作。7个月后,新星通过中宣部和新闻出版总署批准获国内出版权,他申请到200万启动资金,也是唯一一笔国有资金投入(此后再没有任何国有资金追加)。在新星采访,记者感觉这个出版社和传统事业单位风貌不同。“在众多国有传媒出版企业当中,新星这家小单位最大好处就是,它是最干净的一个企业,没有人员负担,没有传统体制束缚和观念。”谢刚说。
一家中小型新兴出版社,如何才能在全国上千家出版机构中脱颖而出?研究国内外很多资料后,谢刚觉得:“出路就是专业化。必须在某个领域做精做专,才能立住。”当时关于出版定位和方向,他有两个方案:一是做畅销书,赚钱快。在1997年,谢刚曾运作过一本很畅销的网络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这个领域我有一批熟悉的作者,现在我手里还有郭敬明的出版合约。”但他担心畅销书风险系数大,不稳定,“新星发展不能像民营公司那样博弈,要更注重一个稳字。”否则他“没法对国家交代”。另一种方案是他们分析纸质动漫市场价值和未来盈利模式,几乎决定要做一家纯动漫出版社。“可是200万启动资金,一套动漫产权都买不下来。”长线投入的动漫产业,不是他们200万启动资金能撬得动的。 新星启动后,最先出版的是学术文化类图书。“我们最终选择了一般出版商都不会碰的知识分子市场。”谢刚说,要稳步发展,首先要保证不做赔钱的书。他们给新星做比较长远规划,比如“大端文库”出了一些大学者经典著作,“这些书对很多人来讲,一年、二年肯定不赚钱,很多人不愿做。我们坚持下来,第三、第四年的时候就实现了经济效益,因为它们是经典,可以一直重印。”这些书也确立了新星在知识分子圈和出版市场的口碑。为了生存下来,他们也出了一些短平快的书,比如“读库”,请京城文化名人老六来编,出了有怀旧情节文化类图书《小时候》,包括去年《我的团长我的团》等书市场反响都不错。 新星在2005、2006年都没有赚钱,但也没有赔钱,商业上打了个平手,只是在出版市场立了万儿。“一个小单位在市场竞争中必须要占有一块领域才行。”这个期间,作为秘密武器的侦探小说一直在储备中,没有发力。侦探小说与他们的市场定位吻合,它是给知识分子的休闲读物,十分有潜力。“从商业上讲,侦探小说是一个小众市场,大出版社嫌这块市场份额小,不愿去做,对于我们来讲,以它为基点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谢刚告诉记者。2007年,他们推出“午夜文库”,系统地出版推理侦探书,“从第一本起,我们每本都在赚钱。”新星的侦探推理小说的产品线比较全面,比如新经典、青马等出版机构也出版推理小说,但他们大都比较偏向日系最新作品,也可说是只追逐市场潮流。但是,新星除此之外,还出版经典的欧美、日系作品。他们认为自己是在做一种推理文化,而非是一种适应市场的商品。“一本书出来能给新星带来100万收入,我们不一定做,主要是我们选每一本书都要有理由,符合整个体系。你看我们的书,可以把侦探小说整个发展脉络梳理清楚。” 典型的例子是“福尔摩斯”。最近《大侦探福尔摩斯》电影的上映掀起纸质书出版热潮。《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是无法逾越的经典,而且是公版书,许多出版社都出过。新星这个超级侦探大户也做,但它就会在专业性上更加深度挖掘。“我们会出一套全世界最全的福尔摩斯。我们做福尔摩斯加注释版本,就是将国内国外所有版本全部收集,而在这些版本中出现过的任何一个东西一个道具我们全部注释出来,所以这个延伸阅读的文字大约比原著会增加一倍以上。”这个巨大工程他们编辑已经做了好几年,将在今年9月份之前出版。 在谢刚看来,新星除了有一群以文字总监褚盟这样真正爱好侦探、外语好的编辑,还有一个一流的译者团队。陈杰从十几岁就开始沉迷侦探小说,接触大多是原版书。现在从原来的一个侦探迷成为了新星的译者。他认为,“新星的午夜文库填补了国内出版市场这个空白。”“虽然我们是一个小出版社,但我们可以同时启动上百本图书的翻译。”现在新星“午夜文库”内部分成两个部门,一个是欧美组,一个是日本组。 “我们现在选题资源储备还有三五年的量,储备还算比较充足。而且之所以是经典,很多书就可以重印,去年我们图书重印率超过50%。”但是,经典侦探小说有限。他们屡次发起和呼吁侦探小说原创大赛,“我们不遗余力,只要是水平能够入午夜文库的原创作品,我们会把它作为最重要的书来推广。”至今,午夜文库终于推出唯一一本中国原创推理小说《荒野猎人》,作者是一位在德国留学的理科生。 2008年,新星成为国家首批文化体制改革单位,作为外宣系统的改革试点单位又做了一次转制,转成有限责任公司, 单一股东为外文局。从这一年开始,新星走上了上升期,当年他们做到5000多万码洋,回款1500万;2009年他们获得市场和口碑双丰收。新星出版社这两年内外部各个环节实现良性循环,解决了现金流问题,每年都是30%增长。顺利改制之后,他们没有立即引进外界资本,“我们还在研究,在储备。” “新星出版的书不错,就是还有体制局限,发行销量还不够大。”一位出版同行这样评价新星。 谢刚一直强调一个稳字,因为他“是替国家来管理这个企业。”当然,这并不仅仅是一个国企改制的成功案例。“2010年码洋有可能会突破一亿元。”今年,新星要完成股份制改造。“可能这才是企业改制的一个重要转折。”他们现在也希望引进资本,但与别的中小型快速发展公司不同,“单纯的资金对我们来说很容易。相比较的话,我们更希望引入优良资本,引入新的管理理念和方法。因为你有1000万资金不见得能让我们出版快速翻两番,但内容资源管理资源却可能很快让我们翻三番。” 所以,新星的问题也很明显,他们需要专业人员,解决他们产品单一化问题。 在2009年,围绕侦探小说他们开发了数字出版和音频网站。“数字出版这一块未来有前景,这是我们推理小说的一个附加值。”他们成立了数字出版部,专门请了播音艺术家和爱好者,录播他们的推理小说,后期编辑后销售给各广播电台,现在已有13家广播电台跟他们接洽,比如《人物拼图》现在北京广播电台正在播。“但我们更多是为在我们自己网站实现音频下载,采用先预听后收费的模式。”这种模式来自美国Amazon,是一个成功的先例。 在侦探小说外延开发上,他们看好游戏产品。“我们每天都在研究侦探小说,侦探小说所有桥段都是很好的游戏,每篇杀人找凶手的小说就是一个游戏。我们会把书中一些桥段摘出来,组合到一起,再加上我们新的创意,就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我们要做的无非是把它通过技术化的手段做成而已。”谢刚说,这些游戏产品他们将会自主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