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一共烧了三桌,都是上海“本土”特色,也都是德兴馆的名菜:“虾籽大乌参”、“红烧圈子”、“生煸草头”、“鸡粥鱼肚”等。德兴馆的本帮菜,本来就以糯、柔、软和浓油赤酱、咸中带甜见长。杨和生、徐焕昌师徒在为“四老”掌勺时,果然身手不凡,不大不小的钢炭炉子上,香味四溢!
这是徐焕昌从师学艺的一个良好开端。这以后,他跟着杨和生陆续接待了许多政要名人。50年代末,邓小平同志来上海视察,也到过德兴馆,品尝过他们烧的菜。
到东湖宾馆掌勺去
1960年,徐焕昌奉调东湖宾馆。那时,东湖宾馆还没有命名为“东湖宾馆”,也不对外服务。它是上海市委的招待处,专门接待政界要人,凡调入东湖宾馆的人,不仅在政治上有严格标准,而且对烹饪技艺也有很高要求。和徐焕昌一起调往东湖宾馆的还有另外8个人,但作为厨师调往东湖宾馆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另外8个人,都是服务员。他们来自上海各大饭店,具有高超的服务技艺。徐焕昌以前接待过不少政界要人,不仅有经验,而且又是名厨杨和生的传人,所以被上海市委招待处一眼相中。
东湖宾馆虽然与外界少有往来,却不乏学有专长的烹饪高手,如广帮邓广有、京帮孔庆奎、川帮徐金宝,还有来自功德林素菜馆的名厨李承瑞、西菜西点师贺忠华。在东湖宾馆,徐焕昌师从徐金宝学习川菜烹饪,技艺大进,积累了丰富的烹饪经验。在徐金宝熏陶下,徐焕昌后来不仅精通川帮菜肴烹饪,而且对于其他帮系菜肴的烹饪同样擅长。在跟随徐金宝学习川菜烹饪时,他汲取各家之长,师法传统但并不拘泥传统,而是兼收并蓄、举一反三,创出了自己的特色。
东湖宾馆有个厨师叫潘正喜,烧得一手好狗肉,本来又腥又膻的狗肉,经过潘正喜调理,大不一样,不腥不膻,香气扑鼻,有“十里香”之称。
徐焕昌细加揣摩,渐有所悟,体会到了妙处。牛尾,是上不了宴席的,但他烹制的“干烧牛尾”却是宴席上的一道名菜。潘正喜用狗肉烧出了“十里香”,徐焕昌却用牛尾巴烧出了“节节香”!两人真是相得益彰,相映成趣。如同潘正喜的“十里香”一样,“节节香”也很不容易调理,按照徐焕昌说法,牛尾不能剥皮,否则那便成了一根牛骨头,如果烹饪不得要领,也会又腥又膻。他在烹饪时,对照潘正喜烹饪“十里香”的方法,结合自己的心得,摸索出了一套方法,终有所成。
从里根吃“干烧排翅”说起
美国前总统里根有一年访问上海,用餐时点了一只“干烧排翅”。俗话说,“无翅不成席”,这话有一定道理。这只菜,高档名贵。然而,“干烧排翅”好吃,烹调却不容易,关键是如何掌握“下料”。徐焕昌选用的是上好老母鸡、蹄胖、火腿等,将“排翅”夹于其间,上笼蒸,蒸的时间很长,直蒸得“排翅”糯糯的,成了“炒糖色”,然后再细细“精加工”。有些人在对“排翅”进行“粗加工”时,喜欢用火碱发,徐焕昌很不以为然。他说,用火碱发虽然省时省力,发好的“排翅”看上去很白,但不糯,也容易断。徐焕昌勺下的“干烧排翅”,品味纯,口感肥糯,看上起有翅有肉。这与他的精工细作和高超的烹饪技艺密不可分。
“水晶虾仁”是一只广受欢迎的名菜,但真要烧得又嫩又脆又有弹性,看上去像水晶那样通体晶亮,那就不是一件容易事。上海的许多饭店都有这只菜,真正打响品牌的并不多。徐焕昌另有一功,他牢牢把握搓、漂、浆等环节,既坚持“漂”要漂得干净,漂得发白、发亮,漂得虾仁“一丝不挂”,又根据春、夏、秋、冬的不同季节变化,采取不同上浆方法,在他看来,这勺下的功夫,既不能不讲章法,也不能因循守旧、一成不变,要不然,谁稀罕看上去像死白鱼那样干瘪、吃起来又烂又酥的“虾仁”?
徐焕昌说,上海的“水晶虾仁”实际上是在广帮菜的基础上演化而来,要说这只菜的开山鼻祖,不是别人,是广东人肖良初。
听徐焕昌说过去的事情
人都从昨天走来。所以,许多人是无法忘记昨天的。徐焕昌也不例外。他常常想起过去。过去,对于徐焕昌来说,意味什么?一个穷孩子,一无所有,天天过的是苦日子。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内容。
或许正由于是这样的原因吧,徐焕昌年轻时很刻苦,拜师学艺勤奋好学,钻研技艺。用他的话说,穷人家的孩子,要学到一些东西是不容易的,必须时时刻刻记着师傅的话。一个人要有真才实学,不要夸夸其谈。师傅给他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几十年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忘记师傅当年说的话。在这个世界上,师傅总是寄希望于自己的弟子,他们对于弟子的要求,有时候似乎严格得近于“苛刻”,然而,弟子却总是会以自己的思维方式理解师傅的“苛刻”。
徐焕昌也有自己的体会。他毫不掩饰,在跟着师傅学艺的日子里,师傅打过他,甚至还将一锅子水狠狠泼向他,然而,后来由于工作需要,徐焕昌要调往东湖宾馆,师傅却说什么也舍不得放他走!
有道是,不打不成才。师傅和弟子,真是情也深深,义也深深啊!在长达40多年的烹饪生涯中,除了杨和生,徐焕昌还拜过不少师傅。在他们指导下,他的烹饪技艺日趋成熟。但毋庸讳言,再慷慨的师傅,一般也是不肯将绝活轻易传之于人的。
在徐焕昌的“菜肴档案”中,有一只菜叫“水晶鸽蛋”,人要是没有那么“两下子”绝招,这“水晶鸽蛋”的活无论如何也拿不下来。这活,究竟“绝”在哪里?且看:先将鸽蛋煮熟,然后将鸽蛋黄一点一点取出来,最后将虾泥填进去。填虾泥,问题不大,可一点一点取出蛋黄的活如何做?这可有点儿蛤蟆吃天,无从下手了。正因为活“绝”,深谙此道的师傅每到关键处,就总是借故将弟子支开,自己偷偷将这活做完。
说来也巧,有一回,徐焕昌和一位师傅去锦江饭店做宴席,师傅在做这只菜的时候,忙得实在脱不了手,周围只有徐焕昌一人,他竟当着他一展身手了。徐焕昌大喜过望,心领神会,终于学到了这一手。
要说徐焕昌是个学艺的有心人,还可以说上一件事。杭州“楼外楼”有一年派人上海学习“水晶虾仁”烹饪,相互切磋技艺时,徐焕昌无意中听说他们的“龙井虾仁”很难“侍候”,尤其是对于漂洗这道环节要求非常高。徐焕昌悄悄记在心里了。事后,他专门搞了几包虾仁,请他们洗一洗,他与另外一位厨师在一细细揣摩。经研究,徐焕昌认为他们的这道环节,的确具有很高“含金量”,于是就虚心学习,“水晶虾仁”烹饪得也就更其精美了。
徐焕昌长达40多年的烹饪生涯,是一部内容丰富的书。他写过两本书,一本“蔬菜类”,另一本是“煲子类”。读了他的两本书,我对于这位名厨的烹饪技艺,越发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