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苏鹏 出处|《英才》杂志7月刊 看过的风景,老去的故事,熟悉的容颜,可以一辈子回想。每个人都有不愿提起或难以忘怀的,直到有一天,当最后一片记忆也随风逝去,或许才明了什么是沧海桑田。 德国画家卡斯帕晚年将一生的回忆浓缩在这幅《人生如戏》里,每每看到,常会联想到莱蒙托夫的《帆》:“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有一片孤帆儿在闪耀着白光!……它不是在寻求什么幸福,也不是逃避幸福而奔向他方!……它不安地在祈求风暴,仿佛是在风暴中才有着安详!”拄着拐杖的卡斯帕站在家乡的海滩上,只留下苍凉的背影,似乎在等待命运最后的安排。 从小卡斯帕就缠绕在死亡的恐惧中,母亲、三个兄弟姐妹一个个离他而去,他却无能为力。成年后,他将自己放逐在旷世的孤独里。缘此,他的画作总摆脱不了凄美的怀旧。美术史上,卡斯帕是被边缘化的。但我认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相隔100多年后,还有成千上万的人跟他心有灵犀。 无论怎样的年代,都会造就一些非主流人物,你无法用世俗的标准来评说他们的是与非。就像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先驱李叔同,年轻时放浪形骸,却在39岁时突然从绚烂归于平淡,剃度为僧。与其说他看破了红尘,不如说,此前的他是放逐生命,此后的他是放逐灵魂。 其实中国人最理想的放逐,莫过于陶渊明式的归居田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成为一代又一代人心底的桃花源。即便如此,陶渊明当初将目光投向乡野,是在理想抱负不断失望、甚至绝望后,不得已的选择。一如鲁迅所言:陶渊明并非浑身静穆,所以伟大。 这个世界并不符合每个人的梦想,当我们又不能舍弃坚守的梦想,除了牧歌式的放逐,是否还有别的选择?西班牙建筑大师高迪就是一个筑梦的人,我在巴塞罗那随处可见他放逐的梦想,每一座建筑都奇异魔幻、都忘乎所以。尤其夸张的是他最疯狂的梦想——始建于1884年的神圣家族大教堂至今还在修建。当一个人心中有梦,平庸的石头也可以充满灵性。不过高迪本人的生活一塌糊涂,终生未娶,过惯独居的他衣衫褴褛,74岁时不幸死于车祸。 信念不同,活法不同,放逐自我何尝不是一种明智的生活方式。皈依生命的本真,释放率性的自我。中共早期政治领导人陈独秀,离开高位后,拒绝所有浮华,远离政治风浪,住在重庆一个闭塞的县城靠卖文卖字为生,小他29岁的年轻妻子一直陪伴他到死。5年前。82岁的杨振宁与28岁的翁帆,举办了震动华人世界的婚礼,原本两个人的事变成了很多人眼里的事。现实世界,我们常常迷失在是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是别人自以为是的生活。 当循规蹈矩的生活日益乏味,当繁冗沉重的工作近乎窒息,我们到哪里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这或许就是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给心灵放假,选择探险、修炼、旅游、以及更出位的方式,从寻常的生活中解放出来,暂且做一回不寻常的自己。全球首位太空女游客、伊朗裔富豪阿努什·安萨里说过很有意思的话:“梦想的标价是多少?对我来说,是付出我的生命和我的金钱。” 放逐是一种品质,是一种心境,渗透到日常生活中,就是一种修行。有弟子曾问慧海禅师,“你为什么活得那么自在?”禅师答:“没什么特别的,困了睡觉,饿了吃饭。”弟子不解,“每个人不都是如此吗?”禅师道:“芸芸众生,有多少人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能随顺日常的生活,也是一种放逐,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