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 苍玮 摄 王晓晨 场地提供 北京星河湾 刘桂娟性格的明快干脆在她回应我采访邀约的第一个短信中就清晰可见——我对投资一窍不通，建议采访我团孟广禄。 我拿这个短信给戏友山石子看，我俩均忍俊不禁。因为我确实只说明了杂志的名称，连栏目都没有讲。不过这个回应显然有些喜剧效果，山石子与我不约而同想到传统京剧里有一出《胭粉计》，说的是诸葛亮六出祁山，在上方谷火烧司马懿，司马父子脱险之后再不敢出战，孔明送去胭脂钗裙羞辱激将，懿反笑纳并装扮起来，探询诸葛起居近况，念其食少事繁，将难以长寿，是年，诸葛亮果殁于军中。若是我们的“美人纪”栏目和孟广禄联系一处，那不正是司马懿一张大花脸配上簪环首饰妇人衣衫的喜感表演？ 刘桂娟，天津青年京剧团程派青衣，国家一级演员。首届中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最佳表演奖，2001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奖赛最佳表演奖，全国京剧演员展演一等奖，美国林肯艺术中心颁发“亚洲杰出艺人奖”、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 这些年从电视上看了很多桂娟的演出，这一回采访才算见了本尊。和山石子这种经常看各种现场演出偶尔还会跑到后台和演员近距离接触的戏迷不同，我与戏始终是若即若离，所以真的能打动我的演员也就更少了。 采访就约在梅地亚，因为当天桂娟要进央视录一张名为《伶歌2》的唱片。 对话刘桂娟 心不为形役 Q：您最近去美国是演出吗？ A：这次是为了11月份我们团去美国演出新编戏《郑和下西洋》做前期宣传。 Q：您10岁进天津戏校，15岁就在天津市青少年演员基本功汇报演出中以尚派《昭君出塞》和梅派《贵妃醉酒》两出戏，拿了一等奖；17岁再次参加这项比赛，以程派《六月雪》又获一等奖。为什么博采各派之后归了程派？ A：那是老师安排的，是觉得我唱别的派不行呗（笑）。现在程派演员也多。 Q：1987年的青年京剧演员大赛是一次至今被大家津津乐道的大赛，很多好演员都在那时齐刷刷地涌现出来，这些人留在舞台上的就成了今天当之无愧的头牌，因为各种缘故离开了国内的京剧土壤的，也被我们念念不忘，您是当年的最佳表演奖，最高奖，引我们回忆一下那次没有平庸之辈的大赛吧。 A：那时的比赛很纯净，我们都是小孩，什么人也不认识，平时住在招待所里，出来只管唱戏；像宋长荣老师等评委也好，很多评委老师是从外地来的，都特别公正；媒体也很不错。那一届出来多少人啊，各个行当出来的都是当时最好的。我第一次参加，没名气，没负担。真挺怀念那时候的。 Q：您成名很早，在科里就红了，一直活跃在舞台上，不但演了很多程派戏，还演出了一些新编戏以及京剧艺术片，您对表演是怎样认识的？ A：我觉得无论宗什么派别，演员演的一定要像那个人物角色。 Q：人物的标准从哪里来？ A：多看书，我不想浪费时间，爱学习，新老知识都爱学，对于演员的积累有好处。和最擅长解剖人物的话剧不同，戏曲注重唱，这个当然是我们首先要继承的，但不注意人物心理剖析的话，人物演出来都是一样的。 Q：遵循一定的程式。 A：没错，但首先得像这个人物，程式化之下，戏曲演员脸上也要有春夏秋冬啊！现在的镜头如此推近，放大到眨下眼观众都能看到，不能演很多人物都一样。我会琢磨人物在表演中都看到了什么，用人物的视角去看。 Q：虽然老艺人大多没多少文化，但他们能戏太多了，还经常会做很多改动。 A：因为生活的压力，他们每天都要演戏，排新戏，临场发挥也都基于经验。 Q：为什么您会去学戏？ A：我在学校上学被选去，早知道这么苦我也不学。不过那时候出的人才是多，我们也没有任何闲事，每天睁眼就练功，现在想也挺幸福。
Q：在演剧生涯中您最感觉难忘的事是什么？有过困惑吗？ A：好像没有特别难忘的，很多演员把这份事业当成生命，我没有那么强的事业心，就是当工作，我做好了就可以了。所以困惑也少，也看得开。 Q：京剧讲究师承，口传心授，您的老师对您有哪些影响？ A：不仅是后来拜的李世济老师，我在戏校里的很多老师对我都很重要。启蒙老师要看你的发展帮你做出规划，大家从小一起练武功，基本功要练好，个子长了有嗓子的就归到文戏，个子不高的可以演花旦，一身武功的成为刀马旦。李老师近年还活跃在舞台上，大家经常能见到她的程派戏。 Q：感觉您的程派戏很新。 A：无论哪个派别的演员也都需要根据自己的条件来。比如《锁麟囊》里薛湘灵出嫁时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无论你演得像不像程派，要先像这个人物，味道、旋律、表演是程派就行了。 Q：程派的人物形象多是端庄、内敛、清素有风骨，您的舞台之下的形象是如此的时尚而率性，和人物是有反差，如何能做到这种自如的转换？ A：此前去央视录7月播出的“戏苑百家”，白燕升也说，程派演员都不苟言笑玉洁冰清的，怎么你就不这样？我不反对人家不苟言笑，只要是真实的，我要的是在舞台上下都真实生动。有的影视剧演员长时间不能出戏，因为影视拍摄毕竟是生活化的，拍的是人物一段时间的心理变化。京剧演员一出戏演两个半钟头就出不来？应该不至于。我本人可能接触别的方面挺多，小品，主持，转换就更容易些。 Q：对，您在本业和唱歌、主持、小品之间跨界，还几度登上竞争非常激烈的春晚小品舞台。 A：无心插柳。 Q：您给人的感觉是既出世又入世，不过有戏迷觉得您跨界是分心，如何看待自己的多种艺术尝试。 A：还被说成不务正业呢（笑）。戏迷也有工作，只在业余时间看戏，像工作之余我看球，这个月我什么都不干，就看世界杯，只要不妨碍工作。 我觉得挺快乐。戏曲都是高台教化，伦理纲常，我爱跟相声演员一起，他们脑瓜灵，说话从来不撂在地上，和他们一起时间长了你脑子也快。小品演员有交流互动，我给你这句话这个包袱你怎么回给我？这对我在舞台上表演很有好处，我最近再演《武家坡》和前些年演很不一样，就是有互动了，都是从小品演员那得来的。 Q：所以有的戏可以长时间地反复看。 A：对，处理得不一样，尤其是对儿戏，有的人演完留不下什么印象。比如《武家坡》，本来薛平贵是骗王宝钏，可实际演出给人的感觉是他说的都是真的，演员光顾着用唱叫好了，没想到这是逗你的。从前李少春先生的《野猪林》，“大雪飘”一段，创作的时候就没有预设观众叫好的气口，一气呵成唱下来。一出真正的好戏，不在于叫多少好。 Q：您在舞台上希望看到怎样的观众？ A：我希望观众安静地看戏。 Q：您自己最喜欢的演员？ A：M·J。 Q：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A：从小就喜欢，他去世了我哭了一个月。感觉他就不是人间的，以后也不会有了。 Q：您还喜欢看球？ A：我是体育迷，我自己游泳、打网球，所有的项目都看，NBA、F1、拳击、法网、意甲德甲欧洲杯，看这个我觉得特别幸福，精神头大着呢。 Q：从前像梅先生那一代人也是爱好极其广泛，每天都干很多事。 A：人得有爱好，我喜欢旅游，经常参加青联、中央台组织的访问团出去；对考古、历史这些都着迷，家里买了好多碟片，看这些花的时间也多。 Q：每天都练功吗？ A：还是得益于童子功，小时候的方法得体。很多人闹嗓子，我从来不闹嗓子，无所谓休息不休息，就是用科学方法，根据自己的条件训练，声音延年。 Q：程派创立之初，就受到较高文化层次的知识分子等观众的青睐，您认为今天它是否同样能够吸引人群当中的这一类人，比如我们《投资家》的读者？ A：能。程派唱词美，这么多年越唱《锁麟囊》我越喜欢，它能把一个现象形容得这么恰到好处，翁偶虹先生写到极致了，一个女孩的哭声都是这么美。 提纲是采访前一日拟的，我们也自然主题先行了一下，以为某个问题人家能如何答，不过从和桂娟的交流来看，伊的回答常常出人意料，这使整个采访过程笑声不断，虽然呈现于文本的还只是有限的内容。看来，即使作为戏迷，我们对于从事着传统感极强的戏曲工作的艺术家终究还是一知半解。而且，经过名家指点之后发现自己从前看戏还是没看明白的时候多，比如《武家坡》平贵和宝钏的对儿戏，按照她说的又找来不同版本，一比较便看出了用唱叫好和用心演戏的区别。 桂娟说20岁时要求太多，到今天越来越心怀感恩，朋友常问她为什么总是很开心，她说拥有健康的身体、和睦的家庭、很好的天赋以及不错的经济环境，还需索些什么呢？戏曲演员未必是自己最喜欢的职业，但干什么也不会像戏曲给她的这么多，在这个行业的金字塔中，处于塔尖的都是这个年龄段的演员，而她就是其中之一。我很同意她这个说法，我一向以为，即使再冷门的行业，做到顶尖了都是杰出的，与其他门类横向的比较对于个人来说并无什么意义。何况，是能够成为华夏国粹的京剧。在研习京剧的过程中，我每每感到，越是增广了一点新知，越觉得自己所知甚少，而门外汉指摘其之大言炎炎却从不鲜见。我本来准备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作为一位程派再传弟子，您如何看待程派乃至京剧今后的发展”，桂娟说这问题太大了。想想也是，这是一种显匠气的提问，尤其对于桂娟这样天马行空的人而言。 采访之后我们随同桂娟一起去到央视录音棚里观摩她演唱新谱曲的清照泣血名篇《声声慢》，使本次采访又有偏得。甫一进棚就听见一个男声演唱京韵大鼓《风雨归舟》，其声之清扬恍若9年前在大观园的清冷冬日里邂逅惊艳的那位拉洋片的师傅，声音的记忆一下被激活的感觉果然令寒毛倒竖；而桂娟唱罢，登场的是演绎“大江东去浪淘尽”的关栋天。在录音棚里坐了几个小时，真的感觉和耳边的妙音比起来，红尘中的太多声响都要归于白居易在《琵琶行》里用的那句“岂无山歌与村笛”了。为此回家重赏乐天诗句，偏又看到了一首小诗《白云泉》，清浅可爱又对景，于是用诗句作为文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