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翎:写作,没有瓶颈(1)



      冯小刚的新片《唐山大地震》于7月22日即将全国公映,这是国内第一部IMAX大片,同时也是冯导对灾难片的一次尝试,万众期待。它的原著正是今年4月以《金山》获得第八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奖的加拿大华裔女作家张翎的中篇小说《余震》。同时,她的《金山》也被导演张黎看中,准备改成同名电视连续剧。

 张翎:写作,没有瓶颈(1)

      作为海外华人作家中的重要代表,已年过50的张翎借助《余震》、《金山》的影视剧改编,知名度和影响力开始从海外向国内扩展,从文学圈内开始向大众扩散。

      张翎的小说《余震》描写主人公王小灯是一名旅居加拿大的华人作家,常年因严重焦虑失眠,多次企图自杀。她来到了一家心理诊所。在医师的引导下,她学习哭泣与倾诉,尝试与30年前地震的那一天遭遇。所有的惨痛经历在漫长幽深的记忆隧道中复活,她开始直视将她击倒的命运——在地震中,王小灯与弟弟一起被掩埋在废墟下,一根梁柱如同命运的天平般悬置在二人头顶,撬起一端,另一端的人就会被永埋地下。王小灯透过瓦砾听到自己的妈妈向施救者表示她的选择是弟弟……但是她却活了下来,虽然众人都以为她早已不在人世。从此,命运开始了对于她的放逐——被收养的生活、成长、上大学、出国……可那一天的伤痛却更加刻骨,直到崩溃。多年以后,她终于原谅了母亲,和多年不曾联系的母亲取得了联系,母女俩的手握到了一起。

      《金山》则是对晚清时期赴加拿大打工的中国华工命运的真实记录。在一次旅行中,张翎见到一处华工的墓碑,那些墓碑上刻着发音古怪的拼音名字,照片中的人高颧骨、脸色发黑。他们在加拿大挖金子、修铁路,积攒了钱财寄回家中,自己却活在生死一线间。张翎决定为这群移民树立一个文字的墓碑。她跑遍了加拿大的图书馆和档案馆,寻找他们在北美大陆上的流动痕迹,记录下他们艰难的生活;去加拿大的港口寻找华工登陆的地点,回到中国探访华工的后人,进入那些用命换来的白银建造的碉楼。《金山》后来在《人民文学》发表,引发了巨大反响。

      “张翎写作方式的这种传统,中国大陆作家已经忘记了,不会了。”批评家李敬泽感叹说,“人们总在说现实主义。而现实主义怎么做?现实主义的艺术品质和工作伦理,从张翎这里可以看到。”

      《余震》来自细节

      记者:生活对你重要吗?你的小说都有出处,由某一个点触发了一篇小说。

      张翎:尤其是最近的这几部,《余震》就是很典型的。我没有具体的写作计划,往往是我行走的过程中的某一刻,突然一个灵感,或者电闪雷鸣的一个细节,它打动我的时候,我就会写。《金山》就是那么一双丝袜,一个墓碑,一件旧旗袍,“哗”一下触动我的灵感,故事是从那么细小的一点发展出来的。虽然我准备了很多年,资料积累了非常多,但是没有前面这个点,打死我这个小说也写不了。

      《余震》是因为我在国外看过一些在国内没有发表的关于地震的文字,我在北京逛书店,随便翻书,看到一些关于孩子对唐山地震的回忆,我就觉得,嗯,很打动我。我觉得这些私人记忆很重要,比那些纪念碑重要,它是活生生的记忆,有血有肉,有痛苦在里头,然后我挑了一个侧面写了这个小说,其实到目前为止,我没去过唐山。

      我当时给《人民文学》的编辑说,我在写地震,他们都出于好意劝我不要写,说写地震的悲壮的作家太多了,你打不过他们。我说我写的不是他们的视角,我跟他们的完全不一样。最后,他们感觉这个视角很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记者:《余震》怎么变成电影的?

      张翎:冯小刚到多伦多做《夜宴》的后期制作,我们就认识了,后来《夜宴》的首映式,我们见过面吃过饭。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没写出这个地震小说。他其实也不了解地震,当时唐山市政府跟他说给他钱让他拍一个。后来他就在《人民文学》上看到我的小说,很感动,就想拍这个故事。那时候这个小说已经卖给了一个年轻导演,他一直没有拍,但很痛快地答应我买回版权,卖给了冯小刚。这个小说的电视剧版权也卖给了华谊。

      记者:剧本不是你写的吗?

      张翎:不是,我没有参与剧本。剧本我绝对是门外汉。冯小刚去年4月邀请我一起去新西兰,他原来想在新西兰拍,因为他请新西兰的Weta公司做特效,但后来又改变了计划。所以我跟他们有一段在新西兰十来天走一圈的经历。当时徐帆也去了。

      记者:小说的结尾还是让母女相认了,其实她们也有可能永远不相认。

      张翎:《余震》的结尾我绝对是给扔了一片止痛片给自己,非得让她们母女相认,我觉得按照故事逻辑下去是这辈子不相认的。冯小刚比我更进一步,他在母女相认后,加上了“我对不起你!”“我很抱歉。”冯小刚说,欧洲的作家要是写这个,根本就没有到唐山去那一段;美国的作家要是写,就有到唐山那一段,就是我这样的写法,然后远远看着;一到中国的作家,一定是见了面,拥抱大哭。说得也挺经典的。

      记者:《金山》被张黎买走了,他为什么喜欢这个小说?

      张翎:真有意思。我写《金山》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想过,这小说如果将来拍电视剧,我觉得张黎是最合适的导演。我看过他的《中国往事》和《走向共和》,包括我没有看过的《人间正道是沧桑》,这几个电视剧的背景都是从清末到民初的中国,中国社会出现许多转变,中国文明开始与西方文明相遇,中国人开始和洋人打交道,尤其是《中国往事》,他把当时的社会面貌和人的精神面貌把握得特别好。

      张黎是特别认真的一个导演,我很早以前就托别人把小说给他看,他是个很稳的人,在没有找到投资商之前,跟我没有任何表示。最后我以为他不感兴趣了,就回加拿大了,然后他打电话来,说投资商已经找到了,很快我们就签合同了。虽然我不懂影视,但我估计拍《金山》他会需要我,因为里头的史实,不是说中国的任何一个人都会知道。他肯定要跟我协商,听听我的意见。

      出国和疾病

      记者:为什么你说自己天生要当小说家?

      张翎:文学梦在我刚识字的时候,没有任何外围的教育启蒙的时候,我就有了。我就觉得这些是天生的,上帝给的。我后面做的事情无非是把它给挖出来。生下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埋在我的血液里面了。

      其实,我相信每个人都一样。有些人在某一刻把它挖出来,有些人就一辈子都没挖出来。天时地利人和,把我扔在加拿大那么个狗地方,没有一点夜生活,很容易就安静下来。没人理我们也挺好,就有空间坐下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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