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作者：蔡钰 长江商学院金融学教授并不是梅建平唯一的头衔，他还是梅·摩艺术品指数(Mei Moses Art Index)的联合创始人。这个指数旨在反映西方绘画作品的市场价格走势，被摩根士丹利确定为世界十大生产指数之一，摩根大通、美林、UBS、花旗银行、德意志银行等大银行都在引用这个指数作为艺术品投资参考。 这个教授很跨界。他自陈，年少时就被老师鉴定为“没有艺术天分”，却跟一位堪称古董家具大师的经济学教授合作在艺术品市场玩起了金融模型。考虑到在早年生涯里，他甚至还用数学工具对中医历史上的避孕、诊脉案例进行统计分析，那么他现在的作为也不足为奇。 你以为他是个性情中人，但他又隐隐有严肃的学者气，他不算自在但也没多拘谨。“我的偏好就是喜欢做一些新鲜的、边缘学科的东西。”梅建平说这是自己的优点也是缺点。这边梅·摩指数还在操办，那边他就开始设想下一件好玩的事情。“我认为人生是个游戏，你需要找个有趣的东西。” 皮夹子诞生记 “梅·摩指数对我来说，像是(捡到)一个皮夹子一样。”梅建平笑称。 “皮夹子”在2000年初的一场纽约大学教授聚会上朝他奔来。运营管理学教授迈克尔·摩西是一个艺术品收藏家，为了向太太证明艺术品投资的可行性，摩西从1988年开始，借助100多个本科生的力量，将过去300年来世界著名拍卖行的艺术品拍卖记录全部搜集到了一个数据库中，已达数百万条。摩西希望对这个数据库进行一些梳理分析，但自己并不擅长数学与金融模型，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拍档。 摩西教授本人是美国18、19世纪家具的顶级专家，出过一本古董家具行业里最贵而且被引用得最多的书，还曾经在美国大都会博物馆举办过一次18、19世纪的家具展览，他本人也收藏家具。 梅建平当时正在研究资产配置与房地产指数。“作为资产，艺术品和房地产相似之处是流动性不是很强，受财富涨跌影响比较大，受收入分布的影响也比较大。”两者的相似性让梅建平觉得，可以做。 他决定借助自己的专业，把艺术品当做资产来研究。不同于艺术圈内通行的用平均价格衡量艺术品，梅建平从自己的领域出发，严格计算艺术品的投资回报率，建立了一个可以分析艺术作品价格走势的数学模型。 两个大学教授精明的商业头脑一开始就体现出来。略有眉目后，梅建平与摩西决定把这个研究成果写成论文，投递给学术期刊《美国经济评论》。“我们一开始就希望成为行业标准。” 《美国经济评论》是经济学界公认的最具学术声望的期刊之一，当时的主编正是曾经教过梅建平宏观经济学的现任美联储主席伯南克;一个副主编此前正好也做过相关方面的研究。梅建平与摩西断定，这本老牌期刊会对他们的话题感兴趣。
在摩西的庞大数据库与梅建平的金融模型支撑下，两人合作的论文得出的结论是：长期来说，艺术品是个不错的投资工具。2003年第四季度，《美国经济评论》刊载了这篇论文。 文章刚发表，摩根大通私人银行的部门主管就找了过来，要求购买指数数据。摩根大通当时正在为其私人银行客户撰写一份研究报告，希望这份报告的内容能覆盖世界上所有可投资的资产。“在艺术品领域，他发现，居然有一个指数从方法论、工具上让《美国经济评论》都认为是一个不错的研究结果。”梅说。通过授权使用数据，梅·摩指数赚到了第一桶金。 随后梅建平和摩西又陆续接到了十多家华尔街金融机构的咨询，他们的需求也跟摩根大通大同小异。“华尔街一直重视金融创新，但传统的投资品像股票、债券、房地产、黄金、商品期货、石油，大家已经投了几十年几百年，没有新意了，看到我们的论文，他们很好奇，有个新东西可以投资。” “有钱人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有艺术品收藏。因此，金融机构们认为我们这个学术成果能够用来帮他们与高端客户保持联系，把艺术品投资变成私人银行业务里重要的一块。” 梅建平与摩西趁热打铁，在纽约成立了一家名为美丽资产顾问(Beautiful Asset Advisors)的合伙制投资咨询公司，按季度向全球的金融机构有偿提供指数更新，同时为一些保险公司、艺术品抵押银行和画廊提供艺术品评估服务。 艺术品市场的外行? 6月3日，北京亚洲大酒店2010年保利春拍夜场。 钱维城的《雁荡图》落槌价1.15亿元;王蒙的《秋山萧寺图》落槌价1.2亿元，王冕的《墨梅图》落槌价5100万元;周臣的《观潮图》落槌价3400万元。夜越深，气氛越热烈。23点13分，经过40分钟近70轮的竞价，北宋书法家黄庭坚的作品《砥柱铭》以3.9亿元落槌，加上12%的手续费，达到了创纪录的4.368亿元。 这正好佐证了梅建平的结论：“从上世纪50年代起，美国发展为超级强国，收藏家开始重视本土艺术家的作品。如果中国经济能够保持目前的发展速度，50年甚至更短的时间，买中国艺术品应该有很好的回报。” 中国市场目前还没纳入梅·摩指数的追踪体系。虽然从2003年起梅建平就开始关注中国艺术品市场，但他很快发现，这个市场里，很多人在“用三聚氰胺来做奶油蛋糕”。“中国艺术品市场一直比较混乱：第一是大量造假;第二是拍假;第三是假拍。”梅建平说，这给梅·摩指数统计中国的有效数据制造了很大困难。 但匡时国际拍卖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董国强认为这是特殊性而非市场缺陷：“美国本土的艺术品的特点是作品数量少、真伪鉴别容易，而中国画的鉴别难度远远大于西洋油画。西方作品的收藏来源都流转有序，记录详实，市场每拿出一件毕加索，有很多证据能证明它的真伪。中国拿出一件齐白石，却只能凭眼力看。西方艺术品有已经完善了几百年的画廊制度来支撑市场，而中国没有，这就导致中国市场人为因素很大。” 董国强觉得，梅·摩指数对中国当代艺术可能有一定参考性，但用来比照中国画就缺乏权威。 “中国艺术品市场的特殊性很难用一个指数来衡量。”董说，“比方说一平尺的齐白石，有卖10万、8万的，也有卖500万的，你说这个指数怎么计算?按尺寸还是按作品精度?再有一个，指数来源的取样怎么取?就算只从大公司抽样，也可能存在伪作。有卖200万一张的齐白石是假的，50万一张的是真的。搞这个指数，你得懂鉴定艺术品的真伪。” 梅建平决定先把对中国市场的关注限定在当代艺术作品上，因为当代艺术家都还活着，拍假比较少。 2005年，梅建平跟弗吉尼亚大学法学院院长合作写了一篇论文，研究美国1930年代的资本市场坐庄情况，总结了一套对虚假交易的分析和检验方法。随后，他的跨界思维又一次发挥了作用：“最近我把这些方法用在艺术品上，现在基本上解决了鉴别假拍的技术难题。” 董国强认为这仍然行不通：“国外艺术家对自己身份很看重，西方国民的美学心理要求、艺术家的社会地位也决定他不可能随便把画送给人家。但中国现在拍卖的画，多少都是送给某领导、某企业家的。我们的画家往往画很多东西应酬人，这些应酬作品和他真正拿出100%创作激情来创作的作品是不一样的，不代表艺术水准。这决定了即便同样是真的，好坏差距也非常大，作为一个外行，你怎么判断?” “外行”是梅·摩指数和梅建平面对的最重要的质疑之一。中国艺术批评家韩妙第撰文直白地说：“……艺术品投资必须遵循价值决定价格的定理，自然作为艺术品指数必须解决艺术品的价值问题，如果无法解决，最好不要擅自作为。相信梅建平教授是一个卓越的数学教授，但是他对‘什么是艺术’这个古老的问题也没有什么独到、卓越、拔萃的见解。” 成为内行?梅建平意不在此。而艺术品行家们也未必了解梅·摩指数参考的经济增长、财富分布、失业率、基尼系数等经济学参数。梅的兴趣点是，向更外行的资本市场提供这个新奇的投资敞口，推动相对封闭的艺术品交易市场与资本市场的对接。2005年，以保守著称的英国巴克莱银行也在其一份研究报告里正式建议投资者把艺术品视为投资工具，应该拿出5%到10%的资产来配置艺术品。梅建平估算，这可能把艺术品市场200亿美元的交易规模扩大到5万亿美元。 “我认为我不是一个商人。我喜欢做的事情是把一些研究成果做成一个商业产品，再由专业的人来做市场。” “也有人不喜欢我。但你不可能做到每个人都喜欢，特别是当你要引进一些颠覆性的思想方法，或者一些新的做法会损害一些既得利益的时候。但是我认为我们这个社会正在变得越来越宽容，大家还是愿意倾听一些想法。”梅说。 2005年，梅建平从纽约大学辞职回国，在长江商学院任教的同时，还从事对中国艺术品市场的研究课题。2007年，梅建平在长江商学院办了一场世界级的艺术品投资与收藏论坛，把包括摩西在内的一些国外艺术品专家、收藏者、拍卖行邀请来，与国内的金融机构、画廊、收藏家、投资者交流。让他欣慰的是，“机构投资者在逐渐对这个事情感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