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分钟后我走进饭店咖啡厅,寒暄过后老板冷静地说:“Tom,台湾分公司必须裁员。”
我回想起半年前,当我接下MTV董事总经理的职务时,老板明确地告诉我他的期望:我请你只为了一件事——增加公司的利润。
多么直接、诚实的期望!他没有要我打造品牌、没有要我振奋士气,他没有要任何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只要所有老板和股东最需要的,也是所有专业经理人最应该给的“利润”。
上任后,我才发现“增加利润”并非那么容易。方法很简单,开源节流而已。但实行起来,四处碰壁。
“开源”困难,“节流”就重要。公司有50人,每月的固定成本是沉重的负担。“裁员”这敏感的字眼,像农药或味精,看不到,但一直在那里,洗也洗不干净,直到某一天爆发出来。
上任半年后,它爆发了。在远东饭店,老板说:“Tom,我们需要你留下来,但公司必须裁掉一些人。”老板打开桌上的数据夹,拿出一张纸:“这是我们建议的做法。”
听到自己没有被裁,我的紧张消退了,但立刻涌上的是沮丧。
他打开的,不只是数据夹,也是一罐小虫。建议做法包括裁员名单,我看着那张表,上面一个一个的名字,像虫一样,从我的眼睛,爬进我体内,接下来几天几夜,不停啃噬我的内脏。
对于资本主义,对于“裁员”本身,我并没有情绪反应。当时我在远东饭店之所以沮丧,是因为连建议的裁员名单都出来了,我却从头到尾毫不知情。以至于几天前,跟同事一起吃晚饭,酒酣耳热之际,我还拍拍同事的肩膀,毫无保留地激励他们说:“我挺你们,我们一起大干一场!来,我先干为敬!”
那晚的会议结束后,老板送我走出饭店。他说:“Tom,公司对你还是有信心的。这次整顿后,我们一起再把公司做起来。”我没有响应,面无表情,坐上出租车。回家后,我的沮丧慢慢变成冷静的分析。
我凭什么沮丧?凭什么摆臭脸?这并没有不公平。公司付我高薪,给我福利,事先就说得很清楚:增加利润。我也答应了,薪水也拿了、花了。现在我做不到,公司亲自来做,天经地义!我做不到,要让总公司的主管牺牲周末,大老远飞来收拾烂摊子,是他们该摆臭脸,不是我。
决策过程中没顾及我的感受?这是哪里?我是谁啊?这是一家公司,不是心灵成长班。我是专业经理人,不是精神科的患者。长大吧,王文华!在竞争激烈的资本主义中,公司不可能时时刻刻顾及每个人的感受。在你上任那天,公司非常顾及你的感受,给你办了一个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Party。但那是特例,不是常态。你不能把福气当成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