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张家界是一本直立的书,山是书页,树是文字,云是插图。而绿色,是张家界的封面。我说张家界是一幅写意水墨画,笔直耸立的山峰是力透纸背浓墨挥洒而成的,秃山石上如秀发如烟丝的树是工笔点缀上的,山间浓淡有致的云是艺术地留白,而那山涧的涓涓细流则是着淡墨行云流水般勾勒出来的。
一幅好的山水画,不仅仅是原景的复制品。若要还原,大可不必煞费苦心、研墨铺纸,只消拿上相机,按下快门,山是山,水是水,静默如初显现眼前。一幅好的山水画,应该是山水间的那股子灵气的结晶,泼墨处,山不是山,水亦非水,而是随着赏画人心境变化的一张脸。你高兴时,它便天朗气清,花香鸟语。你阴郁时,它便如烟如雾,如泣如诉。张家界便是这样的好画,你觉得它像什么,它就是什么。它可以是采药老翁,可以是牛郎织女,可以是天女散花,也可以是武士寻马……
有两座毗邻高耸的山,一峰稍高于另一峰,就像是砍柴回来的阿哥还没来得及擦汗,就急不可耐地走到阿妹跟前,想搂她入怀;偶尔有一株小树在悬崖绝顶处招摇,恰似女神卷曲微动的睫毛,她手捧花篮,似要将一切美好撒向人间;还有一处山崖,依稀可辨认出一个男子的侧脸,直立刚正的竖发,深邃眼睛,挺拔的鼻梁,似鲁迅,或者,你也可以说他是高尔基。
山不遮掩自己纯朴的特征,裸露着每一块亿万年前的伤疤,呈现着每一滴珠辉玉润般的光芒。山,是最朴素的农民那黝黑而宽阔的胸膛,是清奇俊朗的阳与刚。它像一根根自地表升空的竹笋,破壳之后,蜕去了弱不禁风的笋衣,栉风沐雨,霜凌雪侵,独剩下粗犷与刚强迎风而立,傲岸飞扬。随便拿一处山来端详,你看不出它的柔弱与颓废,看不到它的奢华与张狂。每一尊刺破青天的山,都应该有一篇非凡的故事,这故事,隐在岁月的门后,隐在山顶的岩耳之上,须得飞到山的另一面,坐在山的身影中,凝神而读,借一缕天外的明光。
“杏花春雨,弱柳扶风”,断不是张家界山的本义。仰望剑指长空的山峰,面对排空而上的山峦,风起云涌,心中勃发的,是天行健自强不息的快意。江南丝竹不再,小桥流水不再,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不再。毅然而决然激起的,是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激情壮怀。
我以空旷的心灵亲吻每一根山,是的,每一根山。它们好似毛笔,被粗心的画者遗落在画中,无独有偶,成为了画中最出彩的一处点睛。我以虔诚的心灵抚摸每丝云雾,小心翼翼地探手,唯恐那水汽间的精灵被扰了清梦。我以温热的心灵环抱一弯清泉,融在那冰冰凉凉、丝丝亲甜之中。aIhUaU.com
这样的山水酝酿出来的山歌是甜美的,“郎在高山打一望,姐在河里洗衣裳,洗衣棒棒儿捶得响,郎响几声姐未张,唱只山歌丢个信,棒棒捶在岩板上。”这样的山水酝酿出来的山歌是淳朴的,“鸳鸯枕,合欢被,被子盖哥哥盖妹。青罗帐,红木床,席子垫妻妻垫郎。哥难捱,自己关门自己开,自己铺床自己睡,半边席子长青苔。”
这样的山水呵,不能一次走完,就这么惦记着,惦记着,以后还会想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