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孩子和富孩子眼中的世界不同,你吃饱和饥饿时眼中的世界不同,你眼中和我眼中的世界也不同,你看到的只是你想看到的。都说 “眼见为实”、“有图有真相”,人们似乎认定了眼睛看到的事物就是客观真实的,然而心理学研究发现,人类的视知觉并非是对外界的精确复制。视知觉不仅是选择性的(比如在《 为何你看不见《潜伏》的逃犯? 》中提到的“非注意盲视”)和具有偏向的,而且会受到情绪、动机等高级认知功能的影响而发生变化。
20世纪四五十年代,布鲁纳等人提出从新的视角来理解知觉,认为知觉是受到多种自上而下因素影响的积极建构过程。换句话说,我们看到的东西不仅仅受到物体本身物理特征的影响,而且受到我们想法和状态的影响。
硬币有多大?看你的口袋里有多少钱
作为对其理论的支持,布鲁纳与古德曼在1947年进行了一个经典的实验:他们让一群10岁儿童通过调整一个光圈的大小来估计硬币的大小。他们的结果显示,孩子们会高估硬币的大小,并且硬币的面值越大,这种高估的程度越大。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发现穷人家的孩子对硬币的高估程度要大于富人家孩子。作者对此的解读是:对穷人家的孩子来说,硬币的价值更大,因此他们会觉得硬币的直径也更大;而对富人的孩子来说,硬币的价值相对较小,所以对其直径的判断也相对客观。
然而,后来的研究者对布鲁纳和古德曼的解释提出了质疑。他们指出,穷人的孩子对硬币大小误判的原因并非一定是由于硬币对他们更具吸引力,还可能由于他们跟硬币接触较少,不太熟悉硬币大小;或者是由于他们记忆失误,而非知觉的偏差。虽然布鲁纳提出的“新视角”理论中的很多观点都受到了重视,但由于在方法上受到质疑,所以动机因素对视知觉的影响尚未完全得到心理学界的重视。但是最近的研究又为此提供了支持。
情人眼里出西施,只看到对我有用的
康奈尔大学鲍瑟提斯和达宁在2006年进行了5个实验,来检验动机因素对视知觉的影响。假设你参与了他们的第一个实验。来到实验室,实验员想请你品尝并评测两种饮料中的一种:一瓶饮料看起来像刚榨出来的橙汁;而另一瓶暗绿色粘液看不出来是什么液体,但标签上写着“有机蔬菜饮料”。然后实验员把两种饮料分别打开让你闻一下味道。嗯,第一瓶果然有橙汁的香味,但是你把鼻子凑到第二瓶时……“呃,好难闻!”这时你可能开始默想:“喝橙汁肯定比那个啥蔬菜汁好。”
然后实验员告诉你,花3分钟想像一下你每种饮料喝240毫升后的感受。经过了生动的想象,估计你已经开始祈祷:“一定要让我品尝橙汁,不然恶心死了(当然不排除对有机蔬菜汁有特殊热情的人)。”
图1. B-13双歧图。
接着,实验员告诉你,你品尝哪种饮料由一个电脑程序随机决定,如果电脑上呈现的是数字,你喝橙汁;如果呈现的是字母,不好意思,就帮忙尝尝蔬菜汁(有另一半的参与者相反,数字表示要喝蔬菜汁,字母表示要喝橙汁)。
实验员打开电脑的程序后,就去整理自己的资料了。你盯着电脑屏幕,满心期待数字的出现。等待中你看到屏幕闪出图1后,就跳出个窗口,提示程序没有反应。程序崩溃了?!又等了几分钟,程序仍然没有反应,你不得不叫实验员过来。他看到屏幕的画面,感叹一声,这个老机器,又死机了!然后问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如果你的反应与大部分参与者相同,就不会意识到这是一张双歧图,只是诚实地回答:看到了,是13!(当然,如果字母表示你将要喝橙汁的话,你的回答就是B了)。统计结果验证了作者的假设:参与者的愿望会影响他们看到的内容。
随后,为了重复验证实验1的结论,作者们换了一种实验程序,这次的参与者要品尝3种产品中的一种(水、糖果或者粘液状的黄豆罐头),但是决定他们品尝哪种的程序不再是随机呈现,而是玩个小游戏。在游戏中,如果你看到卡片上画的是家畜,就得正分;如果你看到水生物,就得负分(与实验一相同,另一半参与者的规则相反)。一共有15张卡片,总分决定你品尝什么:正分是糖果,负分吃粘液状黄豆,0分喝水。你的得分会清楚地显示在电脑屏幕边。
图2. 马和海豹双歧图。
研究人员对实验动了手脚,所有参与者都会碰到相同的情况,即到第12张卡片时,你的分数是负分,到第14张时,你发现,只要有一个正分,你就可以去品尝糖果而不是那个看起来很恶心的罐头了。这时,你看到图2的图片。
如果你与实验中大部分的参与者相同,你的反应可能是:Yeah! 太好了,是个马头,哥不用吃那个罐头了!(当然,如果开始时实验员告诉你水生物得正分,你的反应就会改成:Yeah! 太好了,是个海豹,哥不用吃那个罐头了!)鲍塞提斯和达宁的假设得到了进一步验证。
在后面的3个实验中,研究者进一步验证参与者确实只看到了双歧图形中的一种,而不是其实看到两种可能的图形,但只报告了想要的那个。这可能就是你只会看到你想要看到的一面——“情人眼里出西施”是这种现象的现实版。
Cake or Sake?看你饿不饿
实验室之外,我们的愿望更多的是饿了有东西吃,渴了有水喝。那么这些愿望会不会给我们的眼睛蒙上一层特殊的色彩呢?两个视知觉的研究给了我们肯定的回答。
法国尼斯大学的研究者拉德尔 和 克雷蒙-吉约坦在2012年发表的研究中检验了对食物的需要会不会对人们的视知觉产生影响。他们约参与者午餐前到达实验室(大约早餐后3-4小时),参与者到达后,实验员告诉他们:实验要推迟。但是跟一半的参与者说10分钟再回来(饥饿组);跟另一半参与者说推迟1个小时,他们可以利用这个空当去吃午餐(参与者们确实都吃了午餐)。
再次回到实验室后,参与者们自然形成了饥饿组和非饥饿组。参与者要做的任务是确认在屏幕上快速呈现的单词。首先,每个参与者都完成一个预测试,找到他们能看清楚的最小的字号。然后,参与者观察33毫秒迅速闪过的单词(每个单词出现前都会用###或者$$$遮挡)。参与者看完每个单词后有两个任务:评价单词的可见度并在两个选项中选择一个(比如在Cake和Sake中选择一个)。
对实验结果的统计支持了作者们的预期:饥饿的参与者觉得食物相关的单词可见度更高;而且他们对食物相关的单词识别率更高(通过两选一的答案计算)。因此,研究者认为,动机不仅影响对双歧图形的知觉,而且在视觉加工的早期阶段就已经起作用,决定我们能看清什么。
此外,马克•常逸梓和沃伦•霍尔于2001年的研究也发现,身体缺水的参与者会将模糊的双歧图形知觉为更加透明,而透明正是水的主要特征。这说明渴也影响着我们的视知觉。
谁的面孔更占优势:看别人有没有说他的坏话
以上的两个研究表明了生理的动机会影响其对外界物体的知觉,当然,人类作为社会动物,还有社会因素引发的动机。比如,我们要想幸福地生活,就要识别并且避开那些做过坏事的人。《科学》杂志曾发表过一个研究表明,这种识别“坏人”的动机也会影响我们的视知觉。
2011年,美国东北大学的安德森等人通过一个巧妙的双眼竞争实验发现,对于同样不带明显情绪的面孔,我们会更加注意那些被赋于了不道德行为的面孔。
视知觉看似是非常简单、非常直接的心理过程,然而心理学家和其他领域的研究者却发现,这一过程不但十分复杂,而且受到了诸多高级认知功能的影响。可能正是这个复杂的系统让机器视觉难以媲美人类视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