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学派经济学 奥地利学派为何会成为中国民间经济学爱好者的最爱?

传闻大神很多,特来观摩学习。顺便胡说几句。
奥地利学派为何会成为中国民间经济学爱好者的最爱?


先说一句两头不讨好的话:国内很多“奥派”其实对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并不了解,而多是一些“自由主义者”罢了。

其实上面这句话各位仔细想想也能大概明白为什么奥派经济学的一些结论会在所谓的“民间”盛行。

举2个例子。

例子1:很多人呼吁政府扩大财政支出,实行货币宽松,我们一般称这样的做法为“凯恩斯主义”。可是这么主张的人,没有多少是真正读过甚至读懂凯恩斯的《通论》,而这些人常常被称为(甚至自称)“干预主义者”,甚至是“凯恩斯主义者”。

例子2:一些人呼吁实行尽可能全面的公有制,对生产资料的使用和产出实行中央计划式的均等分配,试图取得“社会福利”最大化,我们一般称这样的做法为“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可是这么主张的人,没有多少真正读过甚至读懂马克思的著作,这些人常常被笼统地称为(甚至自称)“社会主义者”,或者“共产主义”,甚至“马克思主义者”。

回到我们的问题上:还有一些人呼吁废除竟可能多甚至所有的行政管制,支持对生产资料和产出实行私有制,使得社会中的个体利益最大化(在不侵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我们一般称这样的做法为“私有制市场经济”。可是这么主张的人,也没有多少是真正读过亚当斯密,萨伊,巴斯夏,门格尔,庞巴维克,维塞尔,米塞斯,哈耶克,罗斯巴德的著作,这些人的其中一些一般被称为“奥派”,有时他们也自称“国奥”,或者“自由主义,自由意志主义,古典自由主义者”。

我想说的是,其实很多人觉得奥派在民间盛行,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奥派】这个词汇已经被腐败了。【奥派】在很多时候被用成了【自由主义】。

对于很多人来说,【表态】比了解整个理论体系的构建和推演更能满足他在社交圈子里的需要。毕竟,你周围的人能不能听懂你在说什么,也间接决定了你在圈子里会表达怎样的信息。如果我在朋友圈里大谈特谈米塞斯在《人的行动》里的具体内容,别人可能会把我看作是一个疯子在喃喃自语。而如果我在朋友圈里发布一条:“中央银行使得我们变得更贫穷!END THE FED!”则自然更容易吸引大家的眼球。我想,这可能是奥派经济学和自由主义互相【标签化】的一个重要原因。


下面说一说就我所知的一点奥地利学派的皮毛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奥地利学派学者对经济学的看法,那便是:“经济学是一门关于手段与目的之关系的学科。” 这样的学科和物理化学这样的自然科学一样,其本身是没有价值取向的。它只说A会造成B。而作为一个“人”来说,你对结果B的态度则取决于你的价值偏好。例如:提高最低工资标准(A),会导致失业率上升(B)。这个statement本身是没有价值取向的,而作为你自己,你会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或者立场,来对“失业率上升”这个结果做出价值判断(Value Judgement),比如:我不想看到失业率上升,所以我【反对】提高最低工资标准。

所谓的“奥地利学派”,其实是一套包括:方法论,理论起点(奥派的体系里不称这个起点为“假说”,而是不证自明的“Axiom”,即公理),以及结论的理论体系。所以在奥地利学派的体系中,如果逻辑演绎的过程没有出错,得到的结果则必然为【真】。这也是为什么奥派经常强调【逻辑的一致性】,以及反对马派的【多逻辑主义】。

正如 Laidler(1999) 说:"The Austrians thought of economic theory as being mainly a matter of deriving results from premises that, being self-evidently true, could yield only true conclusions."
在这点上,奥地利学派的演绎体系跟几何学比较类似。而我们常常见到所谓的:“国内民间的奥派很多。”这个说法其实说的是很多人只对奥地利学派理论体系演绎出来的【结论】熟悉,而不一定对奥地利学派的其他部分熟悉或者理解。

根据米塞斯在《人的行动》中的总结,一般来说,奥派与其他”主流“经济学派,比如凯恩斯学派,芝加哥学派,最重要的区别就在于其独特的方法论。因此,奥地利学派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即【行动学(Praxeology)】。

刚刚提到过,奥地利学派的理论起点为一条【不证自明】的公理,即:人的行动是有目的的行为。与之相反的,纯粹的反射性行为,比如膝跳反应,并不属于行动学所研究的范畴(注意:发呆也是【有目的的行为】)。所以,很多人因为奥地利学派不采取当下流行的“实证主义方法论”(比如奥派反对计量经济学),而认为奥派【不科学】,奥派是【教条的】。然而奥派的学者则认为,这样的怀疑或者批评实际上是范了范畴上的错误(Category Mistake)。同样,如果你拿着尺子去测量并且收集一百万个三角形的数据,以此来试图证明勾股定理的正确性,这样的行为并不会对勾股定理本身增添任何一点【科学性】,反而这个拿着尺子的人会被当作是一个“疯子”。

然而为什么奥地利学派一直反对实证研究(Empirical Study/Research),或者“数理方法”在经济学中的运用呢?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读一下米塞斯的《理论与历史》,还有《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收录于《货币,方法与市场过程》),两本书都有中文版。

“社会科学,尤其是经济学,不可能被建立在自然科学所说的那个意义上的经验之上。社会经验是历史性经验。当然,所有的经验均是关于已经逝去的某种事物的经验。但是,社会经验总是一种复杂现象的经验,这使得社会经验与构成自然科学基础的经验截然不同。自然科学之成就所依赖的经验是实验的经验。实验中可导致变化的不同因素可以分离出来进行观察。变化的可控制性使得实验人员可以为任何一种结果找到其充分的原因。...今天的时髦是拥有一个带着统计机构的实验室。这是误导性的。统计学所提供的材料是历史的,这意为着是各种力量复杂作用的结果。社会科学从来不能享有只让一个变量变化而控制其他变量不变以观察变化之结果的便利。”

What makes natural science possible is the power to experiment; what makes social science possible is the power to grasp or to comprehend the meaning of human action. —— 《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


很多经济学科班生都会对货币数量理论(The Quantity Theory of Money)感到熟悉,特别是对于弗里德曼最喜欢的:


MV = PT 或 MV = PY

然而这样的公式恰恰就是奥地利学派最反对使用的方法。听说的大神很多,我想请问一下,这个关于【货币】的公式中,利率去哪里了?




这个用看起来很简单的公式常常被用来说明货币供应量与物价之间的关系,但如果我们用很【现实】地态度来考虑一下这个equation,即M, V, P 和 T 全都是【不断变化】的变量的情况下,我们还能从这个公式里得到什么有用的结论?

正如米塞斯所说:

“经济学中各个量值之间没有恒定的关系。因此,所有可确知的数据都是变量,或换一种说法,皆为历史数据。数理经济学家反复说,数理经济学的困难在于变量太多。事实是,困难在于只有变量没有恒量。而在没有恒量的情况下来谈变量是无意义的。”—— 《理论与历史》
还有一个奥地利学派与“主流”的关键差异就在于,奥派反对基于【加总(aggregation)】的分析。所以在一些具体问题的分析上与主流也产生了很大的区别。比如奥派常常说的:1.货币的非中立性(The Non-neutrality of Money)。2.财货的异质性(Heterogeneity),等等。

简单解释一下:在奥地利学派的体系中,经济问题是不能被【加总】分析的。经济学面对的对象,比如货币购买力、人力、商品、服务、资本等等,都是异质的,而不是像物理学那样面对的对象是”相对同质“的,比如100g的水或者200g的水。世界上没有两个人是一样的,没有两次服务的质量是一样的,甚至商品与商品之间也是不同的(比如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奥地利学派认为,货币购买力或者资本这样的概念可以被【定义】和【理解】,但不能被【加总】或者【度量】。如果货币购买力或者资本可以被【加总】或者【度量】的话,那它们的【单位】是什么?


我们还可以试想一下。假设我获得了某种魔法,然后在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来个恶作剧。我把内蒙古的草原和牛羊放到北京,再把上海的高楼放到新疆,再把各地的大学都统一放到西藏,等等,反正就是重新调整一下各种资源。有魔法,任性。可是,无论我怎么调整,资源总和是不变的。羊的数量,牛的数量,高楼大学的数量都不会有变化。就算来了这么个翻天覆地的大调整,【加总】的方法只能告诉我们经济状况一切正常。可是第二天一早,经济崩溃了。对异质性的关注,使得奥派更加关注的是【资本结构】,而不是【资本总量】。



方法论的问题就先说到这里。对于奥派和其他学派的方法论之争,特别是与芝加哥学派的争论,一直都是一个很热门的Topic。这里不想更多地深入。


关于“哈耶克三角”

我看到前面有回复提到了“哈耶克三角(Hayekian Triangle)”,所以想说两句。首先,这个概念并不是哈耶克自己创造的,他只是在讨论商业周期的论文或者著作中提到了几次类似”三角形“一样的图案。

比如:


还有


(c.f. 《价格与生产》Price and Production(1931))

以及:
(c.f. 《纯粹资本理论》The Pure Theory of Capital)


真正现在学术界一般说的“哈耶克三角”其实是经过“加工”或者说“改良”以后的图形。就我所知,应该是Roger Garrison最先开始使用并“改良”哈耶克最初的图形,三角形于是才变成了:



Garrison在其2001年出版的《时间与金钱》(Time and Money)这本书中,大量地使用了“主流经济学”的工具来阐述奥地利学派的内容。




其中就包括哈耶克三角形,以及生产可能性边界(Production Probability Frontier),还有那个唯一出现在《通论》里的图形:可贷基金市场(Market for loanable fund)的供需曲线。


出自《通论》第四卷,第十四章。具体凯恩斯怎么扯的,自己去看吧。

Garrison把哈三角,PPF,还有可贷基金市场,三个图形放在了一起,以用来阐述奥地利学派的商业周期理论,即:由信用扩张所带来的经济繁荣是不可持续的。如下图所示,科班生应该能看懂。



值得声明的一点是,奥地利学派的商业周期理论并不是说“衰退是增长的必要代价”,这样的结论更接近约Schumpeter熊彼特(另一个奥地利经济学家,但并不属于奥地利学派)的所谓“创造性破坏理论”(Theory of Creative Destruction)。奥地利学派认为,由储蓄驱动的经济增长是可以持续的,是“健康”的。

所以才会有这个图:


这个图大概代表着一个“健康”的经济增长所伴随的消费水平的情况,即在一开始消费减少,伴随的是社会储蓄与投资的增加,随后消费增长的速率将会超过之前的速率。

很多人会误会,以为Garrison是个“主流经济学家”,其实Garrison是名副其实的奥派,他所在的大学也在不断产出新的奥派,并且他长期出现在【米塞斯学院】,教授奥派视角下的【宏观经济学】。很多时候奥派经济学家使用主流工具的目的并不是向主流经济学做出”妥协“,而是试图把这些工具当作【与主流对话的桥梁】。如果你读过罗斯巴德的”Man, Economy and State“,即马上要出版的《人,经济与国家》,你会发现罗斯巴德一样使用了大量新古典的供需曲线图形。


关于“奥地利学派早已过时”

这种说法并不少见,很多人以为某些与主流差异很大的理论就是“过时”的,甚至错误的。丁仲礼接受柴静采访的那个视频不知道大家看过没有。我不知道大家是否同意丁仲礼问柴静的那两句话,第一句是:“科学家有主流吗?” 第二句是:“科学是根据人多人少来定的吗?”


我们来读一下这段话:
“这就是集权主义者反对黄金的深层原因。国债就是隐形的抢劫,而金本位作为私有财产的保护神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如果理解了这一层,就不难理解这些集权主义者反对金本位的癫狂了。
这段话是不是看起来像是哪个“国奥”写出来的文字(因为很多奥派学者、”国奥“主张回归【金本位】)?

我想在应该没有多少人不认识格林斯潘吧?很多人可能认识格林斯潘,却并不知道格林斯潘写过一篇叫做 Gold and Economic Freedom《论黄金与经济自由》(见),上面那段文字正是文章的结尾。

原文:

“This is the shabby secret of the welfare statists’ tirades against gold. Deficit spending is simply a scheme for the “hidden” confiscation of wealth. Gold stands in the way of this insidious process. It stands as a protector of property rights. If one grasps this, one has no difficulty in understanding the statists’ antagonism toward the gold standard.” —— Alan Greenspan
很多人可能知道格林斯潘写过这篇文章,却不一定知道格林斯潘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位安兰德主义者。

很多可能对奥地利学派有一些稍微了解的朋友可能知道,奥派内部的【新通货学派(Currency School)】分支,即米塞斯,罗斯巴德,Salerno等等,是一直坚定不移地主张银行体系的100%准备金制度(奥派内部还有White,Selgin等【新银行学派(Banking School)】的学者),具体原因懒得说了。

关键是,很多人以为这种100%准备金的主张是可笑,死板,过时的,可是很多人恐怕不知道英国央行的前行长Merving King,也是100%准备金制度的推动者之一。我们来看看他是怎么说的:

"Eliminating fractional reserve banking explicitly recognises that the pretence that risk-free deposits can be supported by risky assets is alchemy. If there is a need for genuinely safe deposits the only way they can be provided, while ensuring costs and benefits are fully aligned, is to insist such deposits do not co-exist with risky assets."见:


更有意思的是,前任美联储的主席Ben Bernanke前些天在Brookings发表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做:Why are interest rates so low? (利率为什么都这么低?)这篇文章在国内媒体上也有转载





其中,伯南克写到:
“To understand why this is so, it helps to introduce the concept of the equilibrium real interest rate (sometimes called the Wicksellian interest rate, after the late-nineteenth- and early twentieth-century Swedish economist Knut Wicksell). The equilibrium interest rate is the real interest rate consistent with full employment of labor and capital resources, perhaps after some period of adjustment. ”

转载一下华尔街见闻网的翻译:


“为了理解其原因,有必要介绍均衡实际利率(有时也称为Wicksellian利率,为十九世纪末期二十世纪初期的瑞典经济学家Knut Wicksell而命名)这一概念。均衡利率是在产出缺口为零和充分就业条件下的自然利率。很多因素会影响均衡利率,而均衡利率会在不同时期改变。在一个迅速增长的动态经济体里,我们预计均衡利率会高,其他所有条件等同的情况下,反映了投资的高回报。在一个缓慢增长或陷入衰退的经济体里,均衡实际利率低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投资机会不多且回报不高。政府开支及税收政策也会影响均衡实际利率:高额赤字会趋向于增加均衡实际利率(同样的,其他所有条件等同的情况下),因政府贷款使私人投资的可用资金减少。”

很多人可能也并不知道,Knut Wicksell是奥地利学派的创始人卡尔▪门格尔的学生,也是一位长期被主流经济学忽视的经济学家,后来的斯德哥尔摩学派的发展(Stockholm School)跟他的理论有非常大的关系。如果你翻开关于奥地利学派商业周期理论的著作,会发现Wicksell的 “Natural rate of Interest”,即自然利率理论(伯南克笔下的”均衡实际利率“),是构成整个奥地利学派商业周期理论的重要基础。


其实还有很多很有趣的“八卦”可以聊。然而天色已晚,我并不想多说了。我只想知道是否有人跟我一样对这些央行行长的在位期间和卸任以后的言行之反差感到好奇?难道真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老实?”


说到这里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把这个话题的标题改成:奥地利学派为何会成为曾经当过或者即将当央行行长的经济学家的最爱?J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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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地利学派经济学 奥地利学派为何会成为中国民间经济学爱好者的最爱?

奥派的门槛不低,只是你们了解的奥派门槛低而已。“主流”门槛也不低,甚至我承认有些内容真的很难。

“什么?你说骑着独轮单车打篮球也很难?然而掌握这项技能有什么意义?哦,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听说【】经济学区的主流经济学大神很多,我想你可以问问他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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