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现象与美国政治 “特朗普现象”对美国民主而言有何意涵?
这次民主党和共和党初选中,Trump的胜利无疑是最具有戏剧性和眼球效应的。BBC甚至出了部Trump的纪录片,傲慢的传统媒体,诸如纽约时报,也不得不拉下脸来分析Trump为何能成功,不得不吞下Trump获得共和党初选胜利的事实。
什么是美国的民主?在美国的政治环境下,民主指的是代议制民主,即民众选举代表,由代表来行使政治权力。至于,代表们怎么行使权力,是一人拍板的总统制,还是大家投票少数服从多数的国会制,都不属于民主的范畴。然而,在美国民众的心中,民主往往代表着政治制度和活动的全部,虽然这种认识是不准确的。因此Trump现象对于美国民主的影响,可以从狭义上讲民主选举,也可以从广义上说美国的总体政治局面。
从民主选举上来讲,这次Trump的初选胜利,有着浓郁的自下而上的草根色彩,又标志着自媒体社交媒体全面击溃传统媒体。
2008年的奥巴马可谓是草根政治的开端。一个资历非常浅的民主党参议员,凭借其清新的形象,击败了看似不可能击败的希拉里,挺进被共和党建制派掌控八年之久的华盛顿,标志着美国的一场社会革命的开端,从此全民医保和同性恋平权等各种平权开始成为华盛顿政治的主旋律。八年之后,奥巴马反而成为了建制派的代表,其支持率可谓跌破底线。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民主党和共和党,在竞选的时候,主要区别就在于,我们是生活得自由一些,还是保守一些,焦点主要集中在社会议题。在大量左派媒体的渲染下,各种政治正确更成为了政客的黄金戒条,触之则死。所以说,民主党上台也罢,共和党上台也罢,外交军事经济政策都差不多,他们只是在吵一些社会议题,比如什么联邦政府不应该给女性堕胎提供资助,比如什么女性工资怎么比男性少。中国人可能很难想象,总统候选人在辩论台上吵来吵去都是谈论这种社会生活议题,而亚太再平衡和美国再领导世界100年、美国巨大的收入差距和产业结构失衡这种话题,往往看不到踪影。
这其实揭示了美国政治的一个本质,即精英政治,精英引导民众,精英通过舆论和政策引导民众。普通民众在他们看来,是非理性和易于操纵的。而精英们的出发点在于说服选民投票支持自己,从而夺取政治权力。最近这几十年以来,美国的党争逐渐加剧,两党为了争夺国会多数和总统大位,无所不用其极。只要民主党赞成的,我共和党都反对;只要共和党赞成的,我民主党怎么能跟他们同流合污。两党打起了无数场轰轰烈烈的舆论大战。
民主党立足于各种平权运动,在社会议题上主打少数裔(少数民族/种族,女性,同性恋等等),搞社会福利(全民医保)等等,以这种方式,得到了少数裔、穷人和大财团大公司的支持。共和党则主打宗教保守主义,重商主义,小政府主义,获得了美国宗教保守派(比如福音派)、大财团大公司和部分中产阶级的支持。
而广大的政治倾向没那么强烈的中低产阶级,在这种现状下就成为了沉默的大多数。他们或者对政治议题不感兴趣不去投票(比如2012年只有50%的选民投票),或者没有发声平台而对政治失望(比如美国传统媒体控制舆论)。掩埋在各种社会议题下面的是,美国中产阶级的萎缩,收入的两极分化,大量失业人口和萎靡不振的经济。而在这次选举中,愤怒的大多数中低产阶级终于找到了Trump这个宣泄口。
Trump民粹吗?颇为民粹,比如他对工作签证h1b的态度变化,比如他支持某个卫生间平权,比如他反对穆斯林进入美国。但这是假民主吗?恐怕不能说,自上而下灌输就是真民主,自下而上请命就是假民主了。但显然,这次自下而上的运动,是美国精英政治所从未经历的。在传统媒体眼中,一个蔑视政治正确,打破所有已知政治原则,一副街头流氓作态的法西斯独裁者,居然击溃了茶党皇太子、法律界辩论明星、老实八交的州长。可悲的是,传统媒体,抛出一个问题,Trump支持者究竟得了什么病?他们百思而不得其解。
自Trump在宣布竞选的演讲中表示要在美墨边境建一座墙以来,传统媒体就开始了anti trump的圣战。到今年年初,Trump获得一系列选举胜利后,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无论是左派媒体还是右派媒体,纷纷对Trump进行了全方位的攻击,试图将他扑杀在初选之中。然而预测许久的Trump崩溃论并没有实现。
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就是社交网络。选民可以直接通过Trump的Twitter来接触信息,而不用通过传统媒体。Trump每每在社交网络上发表“过激”言论,传统媒体则不得不争相报道,以至于一些搞政治新闻的人,觉得他们的头条给Trump做了太多免费广告。这一点只能说他们是有点自作多情,假如Trump的支持者只看传统媒体,在他们连篇累牍的攻击下,可能Trump早就崩溃了。Trump的750万Twitter粉丝带来的宣传效应,击败了传统媒体对于新闻和舆论的独家控制。自媒体(社交媒体)在奥巴马的两次竞选中,即已展现出独特的宣传效应,在这次选举中更是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社交媒体的出现,使每一个普通民众表达意见和传递观点的能力得到大幅提升,他们可以从信息的被动接受者转变为信息的收集者和传播者。社交网络直接帮助草根政治打破精英政治对舆论和思想的紧密控制。
从政治局面上来讲,Trump现象标志着美国政治从对外扩张转向对内调整。即便希拉里取胜,这个趋势恐怕也是不可逆转的,反而会在四年后迎来更大的爆发。Trump vs 希拉里,Trump的胜算不小,这场选战要打到11月份才能尘埃落定。
在经济上,自八十年代以来,经济全球化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随着中国加入WTO等事件,跨国公司迅速占领这些廉价劳动力市场,并在一些新兴消费市场茁壮成长的背景下,迎来了迅猛发展。在08年以前,美国经济也随之进入一个高度繁荣和稳定发展的阶段。在金融上,克林顿放宽对银行的监管,为金融危机埋下伏笔。
在军事外交上,美国处在一个绝对扩张的阶段。苏联的解体,使得美国成为了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国防部,军工企业,华尔街,跨国公司,几乎形成了合力。美国发动了多次中东战争,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普通士兵的鲜血,无辜的平民的鲜血,为他们铸造了辉煌的业绩,却为美国政府带来了巨额的赤字。奥巴马上台后,虽然在中东有战略收缩的举措,但是乌克兰内战、亚太再平衡,依然是对外扩张为主。
在政治上,美国最高法院和国会放宽政治献金限额和对超级竞选委员会的限制,使大量金钱流入总统竞选,金权政治成为竞选主题。过去这么多届选举,尤以奥巴马两次选举为甚,谁能募集得到的钱多,谁的广告就多,谁的竞选活动就更加完备,谁就更有可能胜利。大部分跨国公司,华尔街投行,大财团,都是民主党和共和党两边下注,铁打的资本,流水的白宫。直到今年的选举,无论是桑德斯还是Trump,都号称不受金钱控制,其募得的捐款,往往比竞争对手少了很多,但以草根化的方式,赢得了大量选票。普通民众对于金权政治的厌恶可谓达到一个巅峰。
2008年金融危机的爆发,使美国积累的矛盾逐渐显现出来。大量公司倒闭,投资下降,需求减少,再加上全球化的发展带来的制造业转移,使美国的中低产阶级工作岗位大幅减少,其中尤以白人中产为多。经历了奥巴马八年无所作为之后,他们积累的怨气和怒气可谓是达到顶峰。他们在舆论上,受限于政治正确和忽视;在经济上,要么失去体面的工作,要么薪金多年不涨,面对现状是非常沮丧的。中产阶级是美国社会的基石,他们的劳动、消费和纳税撑起了这个国家的运行,而他们却总是被忽视。所以这些人才会在本次选举中出来支持Trump和桑德斯。
这可能是最近很多届选举以来,中产阶级首次爆发了极大的参与热情。美国有左派的民主党,有右派的共和党,有极端保守的茶党,但并没有一个代表着中产阶级经济利益的政党。美国人在意识形态中,并不会把民众按富人、中产和贫民来划分。在美国的意识形态中,可以按照种族/民族来划分,黑人,白人,拉丁裔,亚裔,再细分出几十个小类;按年龄分为年轻人和年老人;按性别分男女;按性取向和性认识,分直和LGBT;按信仰宗教分为,基督徒,犹太教徒,穆斯林,无神主义者;等等。中产阶级完全被打乱在这些分类之中,他们很难形成合力,也无法跳出这些分类觉悟出阶级概念。然而在美国富人收入屡屡翻倍增长的情况下,中产阶级三十年来收入保持不变。这种意识形态,究竟对谁有利?又是如何在最近四十年来灌输在民众脑中并使他们深信不疑?为什么所有政治精英和经济精英都在试图狙击Trump并保持现状?Trump的政策最符合谁的利益,又会损害谁的利益?
美国的政治风向,是否就此发生转变?这次选举只是一个开端,一个苗头。篇幅所限,停笔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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