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的版本必看的罗生三重门】
关于魔都杀人群里的那场经典之战,已经有两个朋友写了自己的版本。早上枪叔问我要不要写写我的,想了想应该会蛮有趣,所以写了。
入群之前新右门卫对我说:“陈诺你是研究心理的,又常打德州,应该看人很厉害吧!期待你的表现哦。”当时我就叹气了,我的亲哥哥,心理学不是读心术啊,德州也是要看表情的,我怎么觉得我是要完呢。其实一直以来我是个桌游小白,密室、杀人的次数十个手指就数得过来,连三国杀都要边玩边看百度的规则。而群里有很多桌游密室方面的高玩,都是我难以望其项背的。下场前,我就本着虚心学习打酱油的心态,给自己的定位是灌篮高手里的相田——随时手持笔记本,嘴里念着“我要记下来我要记下来”的小白路人。
群里每一局游戏都非常激烈,因为全天都可以发表推理,所以信息量很大,大段大段的陈述和质询,稍不留神就是数百条。而我因为本着“无罪推定”的想法,对于任何可疑的线索,只要不致命,都不愿意去全盘否定一个人,甚至有时还挺认死理,不顾及局面上大多数人的风向,自己和质询者一直在逻辑上磕,导致好几次被杀手利用,向平民甚至警察动用了自己的投票权。
又一局游戏,大家照例频繁交锋,我一边上班,一边刷着微信,看局面的动向。
最激烈的争论,始于马爷的一句指认,“我觉得枪叔很可疑,他今天一直处于打酱油的状态,是不是应该出来说两句。”
枪叔开口还击:“打酱油也有罪?”
“那我就直说了吧,我是警察,昨晚验了枪叔,他是杀手。”一番缠斗之后,马爷跳警。
“你说自己是警察有什么依据?”
“如果我不是警察,真警察一定会跳出来反我,而现在没有人反,所以我是真的。”马爷说。
“这逻辑有问题,”我在输入框里打入自己的想法,“真警察可能在观望情况,不方便暴露身份。”
“陈诺你为什么帮着枪叔说话?你是不是和他一伙。”马爷顺着我的话质疑道。
“我只是一个平民,我也希望找出杀手,只是现在没有依据让我相信你是警察,我也就不能随便投票给枪叔。”我自认为这个说法没错。
可当时场面上大部分人都认同马爷的逻辑,虽然一部分人抱有怀疑,但都声明在新警察跳出来反马爷之前会选择相信她,我的声音逐渐微弱,成为了和枪叔一起被怀疑的对象。
“陈诺你的节奏掌握得太不好了,枪叔被质疑你就跳出来,实在明显。”
“不,我还是认为陈诺只是个不明真相的平民,只是经验不足,错信枪叔。”
“马爷,我还是不能理解你的逻辑,你说没有人反你你就是真的,这一条是绝对不成立的。各人有各人玩法,说不定这一局的警察有自己的原因选择不跳出指认,却让你这个杀手占了便宜,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你不能自证身份,我也就不能相信你。”我还是决定稳住阵脚,从道理上说话。
“一般来说杀人游戏里就是这样的,跳警没人反,就是真警。”不记得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哪来的定理,这不能说服我,”我继续死磕,“除非有什么证据什么人能证明你的身份。”
“你这是在诱导我的警同伴也现出身份吗?太明显了。”
“各位,我今天先是验了枪叔,然后吊出了陈诺,现在枪叔意识到我在怀疑他同伙,局势已经很明朗了。我建议先票死枪叔,晚上我验陈诺。”马爷看上去很有把握地说,一顶杀手同伙的大帽子已经牢牢扣在我头上。
我很愁苦地看着大家讨论我到底是个不会玩的傻瓜还是个太心急的杀手,心里很郁闷。信任枪叔有错吗?为什么大家对他都好像自带一层不信任,哪怕他说的话明明是有道理的?
大家一致决定票死枪叔,很快游戏结束,令我尴尬的是,枪叔真的是杀手,马爷也是真的警察,我作为一个不不明真相的小平民,自认为认真的思考了两个人的对话以后,用力地站在了枪叔一边,导致结束后又被嘲笑。大家开玩笑说我是枪叔的脑残粉,属性是100%无条件相信枪叔。我捧着手机无奈地把脸皱成一团,哎呀,什么吗,枪叔说的话没有错啊,想来想去一点问题也没有啊,我才不是他的粉,我明明是真理的脑残粉啊。
正郁闷着,枪叔发来了私聊。“对不起啊,骗了你。”
“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想清。”我回复。
“你的逻辑没问题,刚刚警察那个地方是说错的,场面上有人跳警,真警察未必就要跳出,你用这个观点怀疑她,是站得住脚的。”枪叔给我解释道。
“我明白,但是我还是没能做出正确的判断,选择相信了你,所以输了。”我垂头丧气。
“这不是你的错。在辩论中提出有力的证据,取信于平民,是警察的职责。美国刑事诉讼中有这么一个说法,把非法渠道获得的证据称为毒树之果,应当不予采纳。警察在验人时得到的信息,如果没有办法很好地在公开局面中寻找到立足的依据,贸然地提出自己的猜想,被平民质疑也是理所应当,一个好警察应该小心的使用自己的权利,考虑到公开的证据和自己掌握的私密信息之间的不对称,以防反噬。在这个层面上来说,你只是一个理智的平民,并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
枪叔的话就是这么直截了当,击中要害,一下就挽回我受挫的信心,给了我继续玩下去的动力。
“好的,我明白了。”
慢慢玩下去,我逐渐发现一个问题——就是这游戏信息量太特么大了,很多时候容易把问题复杂化。因为大家都是资深玩家,对对方思路的揣摩和回馈都会多一层扭曲,算来算去,各种人心变化就算不清了。很多时候,微信杀人的推理不能抓住一个细节一句话去抠,只能在对彼此了解的基础上找到一种感觉,而这种感觉,作为推理依据来说恰恰又是站不住脚的。
而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个问题,将来会引起一场多奇特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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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开一个新局,我居然和德川咪咪一起当杀手,当时我觉得自己可以歇歇了,咪咪玩到现在未尝败绩,作为她的搭档我只要听从她的指挥就可以。
“第一夜杀谁?”我问。
“杀一个存在感不高的酱油。”咪咪好整以暇地说。
游戏平稳推进,酱油表妹死了,大家照常七嘴八舌,争吵的中心不断更迭,而我们俩安静蛰伏,这一局谁也没有注意到我们。
第二夜,枪叔突然跳警,吸引全部关注,“我是警察,你们别投我。”
“开玩笑,有你这么跳的吗?”“你验了谁?”“他不是警察,我才是!”群里炸了。
“我验了牛太普,他是好人。”枪叔说。
“这没用。”“不相信。”“太搞笑了。”
“我是警察,这是真的,刚刚椰子说她才是警察,所以她一定是杀手,我建议你们票死她。”枪叔继续平铺直叙。
又是一阵喧哗。
“枪叔这是在干嘛?”我在杀手私聊里问咪咪。
“他应该是间谍,”咪咪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应该是为了把水搅浑,一方面误导警察,一方面也向杀手表明身份,这招太高了。
”
我认同她的说法,但同时一股不安感开始在心里弥漫。这一局枪叔十分反常,以前他总是冷静客观,注重概率,在他的每次推理发言中计算总会占了很大一部分,这次发言却表现得如此情绪化,如此任性。看这个样子,我总觉得他与其说是把水搅浑,不如说是根本没有获胜意志。
群里枪叔继续群嘲,我和咪咪暗中商计。留下他,票死新右。有他这么一个间谍在明,为我们杀手挡枪,我们会有更多时间暗度陈仓,杀死疑似的警察。
计划通。
看来这次能赢了。我心里默默给游戏中每一个角色都贴上咪咪推理出来的身份标签,然后用标签去解读他们的行动,没什么问题嘛!我很开心,一切和我们想的一摸一样,我觉得这局没我什么事。
可是我错了。
中午时分,枪叔发来私聊。这在游戏中是不允许的。
“虽然我这么做有点不太符合公平原则——”,他说,“但我怕你再次有被骗的感觉,”
“我是警察,你最好不要票我,也不要支持我,保持中立。”
我一下懵了。什么情况,他是警察,不是间谍?小窗骗我呢吗?
“你是想让我别票你?”我满腹狐疑地说。
“对,因为不想让你看上去次次都错。”他看上去很坦然。
“你该不会是想这样让我放过你吧。”我实在没法改写心里对他已经贴好的那个标签。
“游戏输赢没那么重要,我还不至于小窗骗人。”他很耐心的对我解释道,“我只是担心大家说陈诺唯一一次不信枪叔还错了。”
“那……为什么……”其实当时我已经信了三成,心里满是颠覆感,“为什么你都不算概率了?为什么发言那么情绪化,你不知道这样会被怀疑被票死吗?”
“无论怎么做你们都会觉得可疑,”他语气颇有几分无奈,“你自己决定吧。”
我心里七上八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咪咪的推理完全错了?枪叔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骗我的?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就是一个胜负心淡泊、不愿伤害朋友感情、刻意打乱游戏格局的警察;如果他是来骗我的,那他就是个间谍,一个不惜违背游戏规则也要争取胜利、以骗人为乐的混蛋!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游戏的范畴,走到了现实里。无论结果如何,它都会影响我和朋友间的关系。我决心不把枪叔给我的情报告诉咪咪为我们争取胜利,但我一定要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在心里慢慢地把我们杀手组里推导好的标签重新斟酌了一遍,一点点还原,可是其实目前为止一切都没有证据。无论我怎么翻群里海量的聊天记录,都找不到一丝可以直接证实枪叔或者咪咪说法的线索,两边的逻辑完全是自洽的,换言之就是两个人都说得通!唯一的判断依据只有靠信任了。
我心里似乎分裂成两个声音,一个说,要相信枪叔,他是警察,并没有骗我,也没有必要那么做,所有的人都猜错了,这只是个游戏而已,另一个却说,大家的判断是没错的,枪叔胜负心也许比你想象的重,他小窗你也只是游戏的一部分,也许游戏结束后他会哈哈笑着,让你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
怎么会没什么大不了。
游戏里的人,和现实中是同一个,怎可能分得开?
我回到和枪叔的私聊:“我再问你一遍。”
“你确定你是警察?不是开玩笑的。”
“嗯,我和新右。”枪叔很干脆地向我这个杀手出卖了他已被冤死的警同伴。
新右?我暗自吃惊,我们俩杀手几乎就没怀疑过他,怎么他会是警察。
“如果你小窗骗我的话,我会很生气。”我不动声色地继续往我们之间信任的赌桌上压筹码。
“我比你们大那么多,你觉得我会把一个游戏的输赢看这么重吗?我看重的是和大家的关系。”
“这一轮警察基本已经输掉了,如果他们票掉了我,也就是警察,而你是弃权的,你就可以尽情嘲笑他们了。”
我当时信了,信了不少,因为我觉得这是我认识的枪叔的说话方式,他就是这么个人,总是用最直接的逻辑说事,比起游戏群那边那个疯疯癫癫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他,这边这个应该是诚实的。
但我还是忍不住自己的鸡贼,因为我实在不能忍受被人如此刻意利用的可能性,一点点都不行。
我给我们共同认识的一个群友发去了私聊,他们在一起面基过:
“你觉得枪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自信的人吧,也很要强。”
“要强怎么说?”
“就是满坚持自己的观点的,玩游戏什么的,会拼死挣扎。”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正好切中我担心的要点,我内心的天平又摇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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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简单的游戏,现在却牵涉了对一个人现实全面的评价,我甚至动用了这样拐弯抹角的方式,得到的还是一个让我心颤的结果。我也不知自己看着微信里这几个字看了多久,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为这个可能被骗的自己,也为这个怀疑朋友的自己。
到底该相信哪一个?
回到杀手小群,咪咪在说她的推理,我看得心不在焉,怀揣着一个大秘密却不能说。
“你觉得枪叔有没有可能是警察?”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因为当时摇摆不定的心境实在需要各方面的信息来作出判断。
咪咪沉吟了一下,“不会吧,那他这样的玩法不会赢的。”
又是输赢。
几个小时的苦想,实在得不到答案,心里已经给掰成了两半,势不两立。我又一次打开游戏群,试图从他人的对话中寻找线索,却无意中让我看见了一条记录,让我瞬间如遭雷劈。
枪叔:“我是警察,我验过椰子,椰子是杀手。”
简短的一句话,却在我心中掀起了波澜。
因为椰子不是杀手,这事只有我知道。
我才是。
而我是杀手就说明。
枪叔不是警察——
一瞬间一股愤怒窜上心头——
他到底还是骗了我!
而且还是用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借口,说不想我再输,其实是为了自己能再赢。说不想我被人开玩笑,其实还是在享受骗人的乐趣。
杀了他杀了他!我立马跑到游戏群里,噼里啪啦打下一串话,加入了怀疑枪叔的群众队伍,而在那之前我一直遵循咪咪的指挥,竭力把火力从他的身上引开。我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不能让他赢,不能让他再骗到我。
之前一连串怀疑枪叔的线索全部都连在了一起,我心口紧张得发烫,为自己发现这样一个事实而感到难过。我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我被我信任的人欺骗了,他以为他不知道,但其实我发现了。这事实是我一直不愿接受的,却又是我不断寻求证据证明出来的,我抱着这样一个答案手足无措,想重新回到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而不可得。我甚至都不去想该如何取得游戏的胜利了,只想着游戏结束后,该如何继续这段朋友的关系。
我想过等游戏结果揭晓后,一定要狠狠地质问他,然后索要一个大大的红包,也想过向他炫耀自己的胜利,自己终于没有再被他欺骗,还想过假装轻松,哈哈一笑,努力不把这件事带到现实的关系中来。但一切的设想都在我对人对自己的失望中变成了灰白色。我寻求了半天的结果居然是如此。我不想再想了,只愿等待公布结果的时刻,哪怕也许会失去一个朋友。
群里马爷开始跳警,情绪激动地说了很多对自己警同伴、平民歉疚的话,并宣布要永久退出游戏,引起了大片骚动。在我看来,她和我何其相似,都是把现实中的友情带到了游戏中间。
咪咪第一个挨不住了:“马爷这样我好难过,受不了了,法官我能弃权吗?”
我下意识地反对,“咪咪你别这样,你如果弃权了,依照马爷的性格一定会更不开心的。现在我们只能继续玩下去,快点让游戏结束,你在群里的发言要注意一点,不要暴露了。”
咪咪勉强被我安慰住了,默默忍受着良心上的煎熬。我们俩蹲在角落里看群里潮起潮落,心中分别想着不同的事。
投票时我随大众选择了枪叔,没有按他说的保持中立,我很快意地想,我赢了,无视心底更深的失落。
但让我的心境瞬间又经历180度转变的是,枪叔OUT之后,游戏也结束了。
原来他,真的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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