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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亡】
李开元老师的作品。
这本书,是复活往事的历史再叙事,是联通古今的纪实文学,也是作者“打通文史哲,师法司马迁”,回归历史学的人文精神之作。作者李开元教授是四川成都人,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留校担任田余庆先生助教。1989年获东京大学文学博士。现任日本就实大学人文科学部教授,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主要研究秦汉史。除本书姊妹篇《秦崩:从秦始皇到刘邦》外,还著有《汉帝国的建立与刘邦集团:军功受益阶层研究》(2000)、《秦谜:重新发现秦始皇》(2015)等。
司马迁在《史记》中曾写下了楚汉之争的千古绝唱。那个英雄辈出的时代,从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到列国争雄,再到统一于汉,仅仅八年。项羽随叔父项梁在会稽起兵时二十四岁,到乌江自刎年仅三十一岁。八年间,一幕幕历史大戏可歌可泣,经历了秦崩、楚亡、汉兴一系列重大转折,终于使五百余年来的混战征伐归于安定,中国历史迎来西汉的全盛时代。
李开元教授在研究、细读这段历史的过程中,结合文献史籍、出土文物,并实地踏查地上遗迹,揭示了一系列未解之谜。书中还描绘出众多英雄豪杰卓尔不群的面目,像以一人之力转动大局的韩信、张良、陈平,接续战国纵横家余绪的郦食其、随何、侯公等。作者对史书记述的辨正和还原,尽可能地丰富了那段历史,使楚汉相争这出大戏更为惊心动魄。无论从内容还是讲述方式上,相信都会给我们的听众和读者打开一扇不一样的历史大门。李教授为了写这本书不仅查阅了大量的史学文件,而且更是亲身行走在历史的发生地。
《万历十五年》。这本书我很喜欢,读过好几遍,受益匪浅。在这本书中,黄仁宇先生将写小说的手法导入到历史书的写作中,开创了史书写作的一条新路,受到大家的好评。不过,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这本书中涉及的地方,黄先生几乎都没有去过,特别是一开始就写到的北京紫禁城,他是完全凭借文学想象来描写的。据说,黄先生对此,常常引以为自豪。我有时候会想,如果黄先生去过紫禁城,去过书中涉及的其他地方的话,这本书是不是会有不同的面貌?
在写作《楚亡》和上篇《秦崩》的时候,手持地图,足行大地,走进历史现场,成了我的追求,也成了我的人生乐趣。我更希望能够以书为媒介,将这种追求和乐趣与读者一起分享。
在《楚亡》第一章《大将韩信》中,我随历史去了韩信的故乡淮安,体会到韩信之所以善于依水用兵,根子在淮安水乡的灵气。在第二章《彭城大战》中,我随历史穿越沂蒙山地,找到了项羽以三万精兵大胜五十六万刘邦军的地理原因。在第三章《南北两翼战场》中,我随历史去井陉关访古,确定了背水之战的战场所在。在第四章《荥阳对峙》中,我随历史去荥阳考察,复原了当年广武涧两边,项羽与刘邦隔空喊话的场景。在第五章《垓下决战》中,我随历史从垓下一直走到乌江,全程跟踪了项羽之死的历史现场,恍惚中望见虞姬的青丝秀发从项羽怀中撒出,化作白花、化作白鸟、化作白云,引来一场白雪……。在第六章《倒影回声中的楚与秦》中,我随历史去了淮阳和商水,这里曾经是楚国的都城,陈胜的故乡,也是秦始皇的长子,公子扶苏的祭祀之地,神秘而不可思议。
我常常在想,人生如行旅。行旅的人生,进出于历史当中。
我自称是历史的行者,希望引领读者一道同行,一起走进历史现场,去复活历史,去联通古今。
我的这个心愿,下面将委托给宸冰读书来完成。再次感谢李教授的信任,我们也将努力在理解的基础上去讲好这本书,欢迎大家跟我一起进入精彩的书中世界。
李教授说这本书既是复活往事的历史叙述,也是连接古今的纪实文学。透过这本书,他也想表达一种思想:
一切历史都是推想。有时候,文学比史学更真实。
其实文学和史学,谁更真实?这个问题很难用一两句话解答。在李教授的序言中他这样写道:文学所追求的极致是美,史学以求真为自己的最高目标。为了美,文学可以大胆地虚构,对于史学来说,虚构损害了真。不过,有哲学家并不这样看。亚里士多德有一个说法,诗比历史更真实,他所说的诗,就是文学。因为历史所记述的,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文学所描述的,是可能发生的事情,可能发生的事情比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更本质、更富有哲学意义,也就更真实。世间流传这样一个故事。 1663年,伽利略接受宗教裁判,正式宣布放弃地球围绕太阳转动的日心说。据说,他当时嘀咕道:“但它(地球)确实转动。”这句话,至今找不到证据加以证明。这个故事,作为历史事实或许是假的,但是,它真实地刻画了伽利略在被迫放弃自己观点时的主观立场,具有逻辑的真实性。在李教授写作本书的上部《秦崩——从秦始皇到刘邦》时,他力求打通文史哲,师法司马迁,力求用优美动人的文笔,用追寻往事的感触和踏勘古迹的体验,复活两千年前的那一段历史。在追求真实的叙述中,曾经尝试用推测性的构筑,去填补历史记载的空白,写成“戏水之战的秘密”,结果是赞否两论,毁誉参半。在写作本书的过程中,他再一次面临同样的困惑。有幸的是,在叙述到侯公说项羽的时候,我得到两位伟大先辈的支持, 一位是宋代的苏东坡,一位是明代的王世贞。苏东坡读史,有感于侯生说项羽的详情失载,曾经撰写《代侯公说项羽辞》一文,纵横驰骋想象,有节有度叙述,堪称补史的名文。王世贞著有《短长说》上下篇,其中有侯生说项羽的篇章,也是匠心独运,构思巧妙。我读二位先贤,心灵相通之余,仍有意犹未尽之感,于是活用两篇侯公说项羽辞,再次复活了侯公说项羽的详情。往事留下的信息往往是只言片语。史料少于史实,是历史学的一个永恒的困境,特别是古代史,更是万劫不复的陷阱。历史学家面对如此困境时,在发现新史料的努力和幸运之外,或许也需要拓展自己的方法和思路。往事留下的信息往往是只言片语。史料少于史实,是历史学的一个永恒的困境,特别是古代史,更是万劫不复的陷阱。历史学家面对如此困境时,在发现新史料的努力和幸运之外,或许也需要拓展自己的方法和思路。李教授曾经将历史学的知识结构概括为“ 3+ N”的世界,史实是第一历史,史料是第二历史,史书是第三历史,之外是 N个延伸的历史 。毫无疑问,在这个“ 3+ N”的历史世界中,史料最接近史实,不过,它的欠缺是低视野,仍须用推想去与广阔的史实连接。在史料的空白处,合理的推测和构筑,应当是逼近历史真实的有力武器。
一 本是王孙
公元前 206年 4月,身在咸阳的韩信面临人生的重大选择:究竟是跟随项羽回到故乡楚国,还是跟随刘邦前往汉中?他必须马上决断。
韩信是淮阴人,地方在现在的江苏省淮安市一带。韩信的生年,大概在公元前 228年左右。这一年,以楚国的年历计算,是楚幽王十年,以秦国的年历计算,是秦王政十九年。韩信出生的时候,淮阴是楚国的国土,秦始皇统一天下后,编制成了秦帝国的东海郡淮阴县。所以,以出生地而言,韩信是楚国人。
不过,从韩信的姓氏上来看,他可能与韩国有些渊源。我们知道,韩是韩国王族的姓氏。韩信的姓氏,或许就是继承了韩国王族的血统而来的?当然,这种说法,仅仅是一种现代的推测,司马迁著《史记》为韩信立传的时候,完全没有提到韩信的亲族和家庭。所以,我们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他有无兄弟姐妹,我们也不知道他的妻子是谁,他有无子女亲属?史书中的韩信,仿佛是英雄孤身一人,特立独行于天地之间。
汉帝国的江山,三分之二是韩信打下来的,韩信曾经先后被封为齐王和楚王。汉帝国建立的时候,以功业、声望、地位而论,韩信仅次于刘邦,无疑是名副其实的第二号人物。对于这样一位显赫的历史人物的家世,司马迁竟然不能有只言片语传达给后人,实在是非常遗憾的事情。不过想来,司马迁有他的难处,他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我们知道,韩信辉煌的人生,有非常不幸的结局。公元前 196年,也就是汉高帝十一年,他被吕后以谋反的罪名处死,被残酷地灭了三族。因此之故,有关他的亲族和家庭情况的记录,大概都被销毁了个干净。《史记 ·淮阴侯列传》中有关韩信早年行状的一些记事,多是司马迁到访淮阴时收集到的一些传闻故事。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现场采风得到的花絮断片中,处处流露出古来贵族社会的流风余韵。
史书上说,韩信青年时代家境贫穷,连吃饭都没有着落。不过,韩信吃饭没有着落的问题,怨不得别人,都是他自身的习气带来的后果。韩信身材高大,堂堂正正一男子汉,既不耕田种地,也不做买卖经商,又不能出仕为吏,生计当然不会有着落。生计没有着落的韩信,成天游手好闲,到处晃荡。他不但到处晃荡,还喜欢佩着刀剑晃荡,吃不起饭还端着架子,活生生一副落魄贵族子弟的形象。
在古代社会,带刀佩剑,本来是贵族的特权,不事生产,更是贵族的本性。大概正是遗风所致,我们在韩信身上,不但见不到依靠劳动养活自己的行为,甚至见不到这种意愿,他习以为常地“从人寄食”。“从人寄食”,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到别人家里吃白食,似乎是不太光彩的事情。不过,在韩信所生活的战国秦汉时代,“从人寄食”是士人依附权贵的一种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本是古来贵族社会的遗风,到了战国时代,也成了新起的游侠社会的时尚。战国末年,三千门客寄食于魏国公子信陵君门下,秦汉之际,乡侠刘邦带领一批小兄弟到嫂子家白吃白喝,都是这种寄食之风。
韩信寄食,最初依附在淮阴县下乡的南昌亭长家,天天去白吃,几个月之后,惹得亭长老婆心烦,于是使坏,早早做饭吃了。韩信按往常的时刻到了时,亭长老婆不再招呼吃饭。韩信心中明白,从此不再到亭长家去。乍一看,韩信寄食南昌亭长家的这个故事,与刘邦寄食大嫂家有些相似之处,仔细琢磨,内涵大不相同。
刘邦喜欢结交朋友,吆三喝四,呼风唤雨,去大嫂家混饭,领着一帮狐朋狗友。韩信是孤独的人,没有听说他在家乡有过什么朋友,孤零零一个人到南昌亭长家寄食,孤零零一个人在淮阴街市上受欺负。韩信不好酒色,不管是先前蛰居乡里还是后来高居庙堂,都没有听说过他有酒色方面的传闻,哪里像刘邦,婚前养外妇生子,发迹后更是性趣盎然。韩信一生待人接物拘谨矜持,既不洒脱,更缺豪气,完全不是游侠社会中的人,倒是多有一些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没落贵族气。
淮阴是水乡,多河流湖泊。衣食无着的韩信,不时到城外钓鱼。韩信常去的钓鱼处,有年长的妇人在水边冲洗丝棉,被称为“漂母”。有漂母面善心慈,见韩信可怜,就将自己带来的饭菜分与他吃。数十天来,漂母天天在水边漂洗,天天带饭给韩信吃, 毫无厌烦的神色。曾挨过白眼的韩信,感动地对漂母说:“我将来一定要重重地报答您老人家。”结果反而惹得漂母生气,讨来一顿重重的教训:“你堂堂男子汉不能自食其力,我分口饭与你,无非是可怜你,可怜你王孙落到如此境地,哪里想到过要你报答的事情!”韩信一时无言,惭愧得无地自容。
9月5日更新
刚刚录完一档音频节目,马上就来了,没想到这篇答案有好多朋友捧场,宸冰谢谢大家。
漂母称韩信为“王孙”,或许从另一头牵引出了韩信隐秘的
身世。王孙,表面的意义,就是王子王孙。秦灭六国,古来的贵族社会终结,各国的王子王孙沦落到社会底层,破败的金枝玉叶,最容易引来善良的下层民众怜惜 [1]。
韩信出生的前二年,也就是公元前 230年,秦国攻灭韩国,为躲避战乱,不少韩国人向东迁徙。韩信一家,抑或是其中之一?漂母对韩信的家世,或许有所耳闻,称他为“王孙”或许正是实有所指?落魄无助之人,最能感受慈悲之心,当时的韩信,暗暗在心中发下誓言,眼下的滴水之恩,将来定将涌泉以报。
胯下之辱有兵法
在韩信的早年行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胯下之辱。
据说有一天,韩信佩剑经过淮阴街市。街市上的人,多有些狗屠商贩,如同当年沛县街市上的樊哙和周勃一般。手脚勤快养家糊口之人,最看不惯韩信这种破落子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穷得吃不起饭,还酸溜溜地带把剑,实在是讨打。于是,在众人的怂恿下,一位鲁莽少年站了出来,横街挡住韩信的去路,挑衅说:“别看你小子长得人高马大,还喜欢佩剑带刀,其实是他妈胆小鬼。”
韩信没有搭理他。少年更来了劲,扯开衣襟高声喊道:“你小子不怕死,捅我一刀。不敢捅,就从我胯下钻过去。”众目睽睽之下,韩信一言不发,久久地注视着这位恶少,最终弯下腰,匍匐在地上,从恶少的胯下钻了过去。街市上爆发出哄堂大笑,大家都以为韩信是个窝囊废。
胯下之辱的故事,同寄食亭长、漂母饭食的故事一样,是司马迁到淮阴踏访时收集到的民间传说,生动地传达了淮阴的乡土风貌和韩信的性情,千百年来,脍炙人口。伟大的司马迁,最爱这些轶闻掌故,他继续为我们讲述这三个故事的结局说,汉帝国建立以后,韩信被封为楚王,衣锦还乡,找到了三位故事的当事人,分别做了不同的处置。对于漂母,韩信赐以千金;对于南昌亭长,韩信当面指斥他是小人,为德不终,扔给他一百钱;对于当年侮辱了自己的恶少,韩信对部下说:“此人也是一位勇士。当年他羞辱我的时候,我岂非不能一剑杀了他?不过,杀了他并不能扬名天下,因为忍受下来,才有了今天。”说完这番话后,韩信下令,提拔这位恶少作楚国的中尉,负责都城下邳的警卫。
我读《史记》,对于司马迁所讲述的这些历史故事,喜爱之余,又有将信将疑之感。韩信衣锦还乡,赐漂母千金,掷亭长百钱,作为民间传说来解读,是常见的因果报应的故事,一报还一报,容易理解。唯有提拔恶少作中尉的事情,总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胯下之辱的故事,千百年流传,已经成了汉语的常用成语,引申出来的意义,是说一个人只有能够忍受一般人所不能忍受的羞辱,才能得到一般人所得不到的荣光。遥想当年,韩信匍匐下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恶少胯下钻过,他那种能忍的功夫,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常人承受的范围。
苏东坡著《留侯论》说:“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苏东坡的这段名文,本是针对张良说的,不过,将这段话用来解说韩信,也许更为合适。韩信正是这样的大勇豪杰,能够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羞辱,他之所以如此能忍,是因为他心中有远大的抱负。他自视甚高,展望甚远,他舍小求大,忍辱负重。由此推想开去,青少年时代的韩信,究竟有什么远大的抱负?他在淮阴街市上带剑独行的时候,他对未来究竟有何种梦想,在他那年轻的心中,谁是崇拜的偶像?
我整理韩信的历史,深感韩信是志在将帅的人,他自幼熟读兵书,《孙子兵法》他熟读成诵,孙子其人,或许还有辅佐周武王平定天下的姜太公,就是少年韩信心中的偶像。纵观韩信的一生,以《孙子兵法》为代表的兵家思想,不仅深刻地影响了他的军事生涯,也深刻地影响了他性情和人生。可以说,《孙子兵法》,是了解韩信其人其事的一把钥匙。
《孙子 ·火攻篇》说:“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意思是说,国君不可因一时的愤怒而发动战争,将帅不可因一时的怨恨而贸然作战。合于国家利益就行动,不合于国家利益就停止。简短的话语,将正确行动的原则讲得清清楚楚。重大的行动,不能受情绪的左右,怨愤时的冲动,最是大忌。决定动与不动的根本,在于前瞻性的算计,合于利益就行动,不合于利益就停止。
《火攻篇》接着道:“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意思是说:发怒后可以重新喜悦,怨恨后可以重新高兴,国亡了就不能再存,人死了就不能再活;所以说,明君一定要对此慎重,将帅一定要对此警惕。安定国家保全军队的道理,就在这里。补充的说明,更为深入明白。喜怒哀乐的情绪,可以来回变化,国破身死的存亡,绝然一去不回。两相比较之下,孰轻孰重,孰是表面,孰是根本,一目了然。
俗话说,人生如战场,兵法就是人生哲学。当韩信在淮阴街市受到恶少挑衅的时候,他眼前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忍辱负重,匍匐下地钻胯,另一种是任气使性,拔剑刺杀恶少。可以想象,韩信若是选择了后者,他可能在刺杀了恶少之后,被恶少的同党们所杀,或者是成为杀人犯而被官府通缉逮捕,判处极刑。如此一来,历史上将不会有连百万之军,决胜垓下的韩信。韩信也不可能衣锦荣归,在楚王的辉煌仪仗中接受恶少的匍匐礼拜。
抱负远大的韩信,理智地选择了胯下之辱,种种考量之外,他从小得到《孙子兵法》的指引,视《孙子兵法》为自己的人生哲学,不可不说是重大的原因。胯下之辱,磨炼了韩信的意志,使他能在忍耐的极点冷静行事。想来,当韩信在淮阴回首往事时,他可能会认为自己的成功之始,就在应对了胯下之辱的挑战。眼前这位恶少,他当年用生命挑战生命,尽管是锱铢对千金,燕雀挠鸿鹄,毕竟是浪掷同样
宝贵生命的豪赌。敢做如此豪赌的人,也是一条血性汉子。于是,
韩信不但宽恕了恶少,还起用了他。他也许觉得,当年的这位恶
少是自己的命运使者之一?
韩信保卫项羽
秦二世元年(前 209年)七月,陈胜、吴广在蕲县大泽乡(今安徽宿州市东南)起义,迅速攻占陈县(今河南淮阳),建立起张楚政权,天下大乱。两三个月内,以楚国地区为中心,秦嘉、朱鸡石等起兵于淮北,项梁、项羽等起兵于会稽(今江苏苏州),刘邦等起兵于沛县(今江苏沛县),英布、吴芮等起兵于番阳(今江西波阳东北),都以张楚为号召,复楚反秦。
当时,秦楚之间的抗争,主要集中在泗水郡以西。东海郡在泗水郡以东,是濒临东海的边郡,局势相对较为平静。韩信的家乡淮阴县在东海郡中部,有关该地在秦末之乱爆发之初的动向,史书上没有记载。同在东海郡内,淮阴南部的东阳县(今江苏盱眙东南)有陈婴起兵,聚集了近两万人。不过,东阳叛秦起兵,基本上是自保观望,并未卷入战争中去。以此推想,淮阴县的动向或许与东阳县类似,不会不动,也没有大动,本是楚国的土地,趁乱叛秦,起兵自保,也在观望等待。
韩信是志在将帅的人,天下大乱,兵锋突起的时代来临,可谓是施展抱负的机遇,他跃跃欲试。不过,韩信不是呼风唤雨,承头起事的领袖人物,他天才自负,高傲孤独,他无意造反,领头打江山,他只是想找到一个可以施展自己才能的平台,成就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的伟业。想来,在淮阴少年们不甘寂寞的动乱中,韩信始终冷眼旁观,不为所动,他或许依旧垂钓于河边,苦于衣食没有着落。他继续忍耐,在淮阴相对平静的环境中,密切关注局势的发展,等待机会的来临。
秦二世二年(前 208年)二月,项梁、项羽统领八千江东子弟兵渡江北上,进入东海郡。项梁渡江北上的时候,正是反秦斗争低迷的关口,陈胜被杀,张楚政权被消灭,章邯统领秦国大军乘胜进入砀郡和泗水郡一带,开始围攻魏国。被打散的各路楚军群龙无首,鼠窜各地,无力做有力的抵抗。项梁楚军的出动,宛若集结的战鼓,召唤的旗帜,一时在寻找出路、观望等待的楚国军民,闻讯奔走相告,风驱云聚般纷纷归顺。项梁军由广陵(今江苏扬州)渡过长江,马上得到陈婴的响应,两万东阳楚军的加入,使项梁军势大振。得到项梁军渡江的消息后,由陈县一带败退下来的英布军,吕臣吕青父子军,号为蒲将军的柴武所统领的军队,也都纷纷投奔加入。谋士居巢(今安徽巢湖)人范增,骁将钟离(今安徽凤阳)人钟离昧,也都在这个时候加入到项梁军中来。
合并整编后的项梁军,沿大泽北走高邮(今江苏高邮),进入淮阴,淮阴军民箪食壶浆,迎接项梁的到来。一直在观望等待的韩信,终于盼到了自己出山的机会,他将《孙子兵法》小心翼翼地收藏在身上,仗剑投军,成为项梁军的一名战士。
从军以后,韩信几乎参加了项梁军的每一次战斗,攻占彭城击败秦嘉,援救东阿大败章邯,再战濮阳截断秦军,他都是亲历者。韩信乘着项梁军的顺风船,一路争战杀敌,在实战中成长起来。
濮阳战胜后,项梁滋生骄傲情绪,以为秦军大势已去,松懈怠惰中,被秘密集结的诸路秦军会师偷袭,定陶城下惨败,身死兵散。年轻的韩信,虽说侥幸逃脱一死,当时将亡军溃,战友们被秦军如同捕羊追兔般屠戮的惨状,他是铭心刻骨,欲哭无泪。
定陶之战后,楚怀王在彭城亲政,重新整编楚军。韩信与众多溃散的将士一样,辗转回到了楚军当中,成为项羽的部下。秦二世二年后九月,楚怀王任命宋义为上将军,统领楚军主力北上援救赵国。十二月,项羽杀宋义夺军,迅速挥军北上,由平原津渡过黄河,打响了决定秦帝国命运的巨鹿之战。
巨鹿之战时,韩信任郎中,是项羽的亲近侍卫,战斗的亲历者。遗憾的是,关于韩信在巨鹿之战中的活动,由于史书的失载,我们几乎一无所知。我们只能合理地推想,项羽作战,往往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在第一线。身材高大,自幼佩剑习武的警卫战士韩信,不离左右地随同项羽行动,自始至终处在大战的风口浪尖上,无愧于巨鹿城外一日九战九捷的楚军中的一员。不过,以韩信的个性和为人来看,他是算计多而少激情的人,难有突出的夺旗斩首之功,收获的多是经验教训的总结,他的鹊起豹变,还需时间的磨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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