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药循证研究现硬伤
中国工程院院士、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心内科主任张运,近日在国际心脏病学的著名杂志《Nature Reviews Cardiology》发表了一篇高水平论文。但他不仅高兴不起来,反而分外郁闷。“本来是想纠正国际学术界对中医药的一些偏见,结果反而暴露了中医药在循证医学研究方面的硬伤。”张运说。
张运介绍,作为一名西医心内科专家,近年来他参与了多项治疗心脑血管疾病中成药的疗效评价研究,发现中医药有良好效果。但是作为欧美多家SCI杂志的国际编委,他发现自己的外国同行对中医药的印象却是“疗效差、毒性大”。“他们只认循证研究,只看英文文献,而已发表的中医药RCT(随机对照试验)仅有1%为英文文献。”张运说,基于自己的经历,他决定全面搜集我国中医药治疗心血管疾病的RCT中英文研究。一着手,张运自己先吓一跳:最初有1541篇研究文献进入视野,但按照国际标准,经过建立严格的RCT研究审查和筛选标准后,勉强入围的研究就只剩68篇了,其中英文的仅6篇。
中医药循证研究数量剧增而质量不高问题并不仅限于心脑血管领域。在日前召开的2015首届两岸四地中医药循证高峰论坛上,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中医科学院院长张伯礼,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循证医学研究中心主任、中国循证医学杂志主编李幼平,也公布了不同领域的类似数据和趋势。
“当前的中医药循证医学研究确实问题很多。”张伯礼指出,这些问题包括,研究重形式、轻内涵;RCT研究目标不清、对照随意、指标片面;荟萃分析质量、评价水平不高等。
想国际化就得走循证之路
“中医药界已经意识到循证医学是个重大挑战。大家一度争论的是,中医药是否有必要面对这个挑战。”李幼平分析,这取决于中医药对自身发展目标的设定。如果只是以安身立命甚至中医药现代化为目标,中医药未必非要与循证医学“死磕”。毕竟,中医药在国内及亚洲地区都有深厚的群众基础和疗效认知,有政府的支持。现代化也可以通过大规模引入先进技术和提升工艺实现。“问题是,中医药界不甘于如此。而如果将目标定位到国际化,那么就必须使用国际通用语言,遵守国际游戏规则。与循证医学‘共舞’,就是一条必由之路。”
“最近几年,已有越来越多的主流力量,带有示范作用的部门、团队,在用循证医学的方法研究中医药,已经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这说明,中医药循证完全有可能。日本、韩国、德国也在积极搞中医药循证研究。”中国工程院院士、呼吸疾病国家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主任钟南山认为,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必须坚定信念,“中医药走向世界,这条路我们一定要走。中医药一定要在全世界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这一论断,得到了受访专家的一致支持。
“有效安全可重复”是精髓
如果中医药的国际化之路必须跨过循证医学这一关口。那么,中西医药学最终是否只能以现有的循证医学的硬格式合轨?或者,承认目前的循证医学方法对于中医药研究来说确有“不合脚”的地方,只需坚持循证医学背后那种力求客观、排除偏倚、明晰判定疗效的思维和原则?近年来,中医药界越来越倾向于后者。
“对于循证医学,一要学,二要用,三要知道局限性,四要创新。循证医学理念和方法的推广应用,必将推动中医药各类证据数量和质量的提升,有利于中医药走向国际。在中医药循证医学实践过程中,也将丰富循证医学的内涵。”张伯礼认为。
李幼平也认同,循证医学的精髓并不在于其方法论,恰恰在于它的原则和理念。“至于用什么方法、手段,是可以探讨的。在学习、借鉴过程中发展出中医药自己的循证方法学,是一种站高望远的智慧和可贵进步。”
在中医临床循证研究中,不少中医界学者苦于难以向非中医人士解释中医理论、治疗原则和其中的机制。钟南山认为不必纠结于此。“不管西医中医,或者中医某个症候,机制知道不知道不要紧,现在国际上也不见得一定要追究这个。最要紧的是,证明它有效、安全、可重复。”
“今天,西医临床最流行的一句话是:证据在哪里?”香港中文大学医学院流行病学部主任唐金陵分析,这其中体现的逻辑是,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作为一个应用型学科,疗效是根本证据。“缺乏疗效机制解释并不影响安全有效治疗手段的临床应用,如青霉素和牛痘苗,在应用时人们也是只知道有效,不知道为什么有效。而无效治疗,无论机制多么貌似合理,还是要被淘汰。”
专家提出,中医药界要通过循证的方式,以疗效打响在国际科研界的名号,还要选择优先和重点发力点。
“新发疾病如SARS、禽流感等呼吸系统传染病,近年来防控形势越来越严峻,中医药已经显示出效果,未来可以寄托更高期待。”钟南山透露,基于这一判断,他还在自己的团队中专门成立了中医药研究小组。
“应在全球普遍患病率高、关注度高的疾病中,选取中医药的优势病种来加强研究。”李幼平认为,如西医治疗易产生较大副作用的癌症领域;西医缺乏有效治疗、治疗处于瓶颈阶段或者中医药可以提供额外益处的领域,如过敏、心脑血管疾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