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要心平一下,皆有无尽难以为怀之感自心底涌出。人只有不断的忙、忙……才可以压住一切的怀念。近年来,我亦写了不少自抒文字,有时奋发激昂,有时也能文理密察,其实一切著作与事业算什么?这都是为人而非为己,亦都是表皮的工作。我想人所真应要求索的,还是从哪里来再回到哪里去……为了我自己,我常想只要现在我真能到父母的坟上,死友的坟上,祭奠祭奠。重见我家门前之东来山色,重闻我家门前之南去河声,亦就可满足了。
一如所有智慧深植者一样,我个性太强,天生不甘沉默,对天地,对人生,灵心善感,总静心求教,苦专苦学,也就算有了些许自信吧!在四顾苍茫,一无凭藉的心境情调之下,抚今追昔,从根本上反复用心,则亦不会对这些问题――人生、中国、世界,能认得如此清楚。我相信,真正的智慧生于忧患,因为只有忧患,可以把我们之精神从一种定型的生活中解放出来,以产生一起超越而涵盖的胸襟,去看问题的表面与里面,来路与去路――
又有半世奄忽而去,天下苍黄翻覆,又有多少缘聚缘散,又有多少悲欣交集。真像自己在那里守灵,自己造囚笼,关着自己,自己也做上帝,自己来崇拜。生存真是可怜的事情,一个人记的事情太多真不幸,知道事情太多也不幸,体会太多的事情更不幸!从前我拼命读林语堂,梁实秋……的散文小说,觉得他们记的那么多事情真好……
现在我进中年了,读他们的诗,散文,评论。觉得幸亏他们知道和体会的事情够多,遭逢生存和思想都给关进囚笼的年代,(文化大革命)聆听歌颂上帝、歌颂太阳的喧哗。他们终于勇于怀抱他们的真知为他们的操守和尊严淡然守灵!
这样恬静的读书人从来不多,读他们的书看他们的成就,我从来不希望看到他们走出他们的著述,疲于奔命跟俗世的人与事周旋。从少年到现在,我一心静静摩挲他的细致,远远瞻仰他的博大,悄悄赞叹他的超逸,我甚至刻意经营梦境奇缘。他们是薛涛笺上的彩影磨痕,一张航空信纸的问候,一堂灯红茶绿的寒暄,――终归是对那一叶风华的轻慢与冒渎――
每每诚临于右任的行草,却总体会不了他牧羊人的诚朴,出家人的清白,他每一笔都勾勒了他一生做人的松筠之节,学得了他的形体学不了他的神髓。应酬之作不说,右老笔下的诗词联语往往才是他描出剑胆沁出琴心的绝品。“风雨一杯酒,江山万里心。”藏着的正是字里诗里那短衣散发的豪情。(文章阅读网:www.www.AihuAu.com.net )
鹤怨而猿啼的岁月,邦国基石摇落,江山梦里多愁,父母走过的这段沧桑,不是我能用水墨尽情挥洒的水墨画,而只能以这支秃笔做点自己零星的感触和领悟!